荆楚网（楚天金报）策划/孔祥福 采写/记者 张军

　　提要

　　老通城创始时，并不做豆皮。为让老通城名扬海内外，77年来，几代人付出了智慧、心血和汗水。由于和众多中外领导人联系起来，老通城一度成为武汉人的骄傲。很多武汉人曾经很牛气地说：今天上老通城，我请客！那感觉就像北京人说全聚德。随着老通城近日停业谢客，一些东西仿佛渐渐离我们远去。让我们打开记忆之门，回顾一下老通城一路经历的辉煌与沧桑——

　　从小馆子到“豆皮大王”

　　1929年，汉口大智门外，有个叫曾厚诚的人开了间甜食馆，取名叫“通城饮食店”。这便是老通城酒楼的前身。这是家只有约50平方米面积、雇工16人的小馆子。老板曾厚诚是汉阳人，年轻时从农村来到汉口谋生，当过蜜饯作坊的工人、小旅店的茶房等，开这间通城饮食店是因为他在上海见过一家叫老通城的餐馆，很感兴趣。那时他的店子，有汤圆、伏汁酒等品种，没有卖豆皮。同年，武昌王府口有家创建于清道光年间的豆皮餐馆，新挂出了“杨洪发豆皮”的招牌，专做豆皮，颇受街坊四邻的欢迎，人称“杨豆皮”。1931年，曾厚诚也在自己的店子里卖起豆皮，但名气不大。而杨家的师傅却打过江来。1936年汉口福寿居餐馆老板周殿臣，新开了家分店美味春甜食馆，请在“杨豆皮”帮工的郭春山掌作做豆皮。一天因配料不全，郭春山改做三鲜豆皮，没想到颇受欢迎。不久美味春又开分店，请也在“杨豆皮”帮工的高金安到新分店做三鲜豆皮。眼见生意火红起来，周殿臣高兴得在美味春总店挂出“豆皮大王”的牌子，希望继续扩大影响。哪知道日寇入侵武汉，一些店子纷纷关门，曾厚诚也逃离武汉。抗战胜利后，曾厚诚回到武汉，将通城饮食店改名为“老通城食品店”，恢复营业。1946年他找到高金安力邀其加盟，挂出了“豆皮大王”的招牌，又在电影院、报刊上大登广告。此时高金安的豆皮技艺已是炉火纯青，他做出的三鲜豆皮，色泽金黄透亮、外脆内嫩、滋味鲜美。老通城的三鲜豆皮从此遐迩闻名，慕名来尝鲜的顾客络绎不绝。老食客们干脆把老通城“三鲜豆皮”称为“老通城豆皮”了。1949年武汉解放前夕，国民党要求在汉民航公司迁往台湾，飞行员逃离之前，集体向公司提出要求，要到老通城吃“最后的晚餐”。待上飞机时，空姐发现，每名飞行员手中都有个荷叶包，包着一大包豆皮。“三鲜豆皮”成了这些飞行员心中永远的牵挂。

　　毛主席两到老通城

　　1953年曾厚诚病逝。其思想进步的5名子女各自向当时的武汉市财贸部长王光远提出申请，表示不继承遗产，将老通城交由国家接管。1955年5月1日，老通城改名为“国营老通城餐馆”，是全市首家国营餐馆。同年按市委指示，老通城在江岸惠济路武汉市委机关附近设支店。1958年4月、9月，毛主席曾两次来到老通城惠济支店，给当时的老通城人莫大的鼓舞。老通城“豆皮小王”张祥兆说，第一次接待原定在总店，可不知何故走漏了消息，总店门前马路早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们都想争睹领袖的风采。为了安全，有关部门临时改到惠济支店。第一次，在总店难以离开的高金安，全力举荐曾延龄前去服务，而高、曾当时并不知道，他们服务的对象是伟大领袖毛主席。毛主席第一次来老通城，当时的报纸有过这样生动的描述：1958年4月3日，下午7点钟。花桥老通城餐馆（即惠济支店）里，还坐着二三桌人。忽然，外面响起了一阵汽车声。不一会，就进来几个人，起先大家还以为大概是什么新来的顾客，只见头一个进来的却是省委书记王任重同志，他进门后，转身向后面的人表示了一下请进的手势，接着，一个天顶很宽、头发乌黑、身材魁梧、穿灰制服的人，迈着稳健的步子走了进来。这一下大家都愣住了，这熟悉的面孔、身材举止，不正是毛主席吗？大家霍地都站了起来，呆呆地望着，也不知说什么好。正在这一刹那，还是孩子们最机灵，扯着大嗓子，高声喊：“毛主席！毛主席！”毛主席和大家一一握了手，没有就坐，一直向厨房走去，一跨进厨房门，毛主席就挥手向大家招呼：“辛苦了！辛苦了！”在厨房，毛主席问曾延龄：“你是做什么的呀？”曾师傅说：“我是做豆皮的。我准备专门做点好的豆皮，请您老人家吃。”毛主席又亲切地看了一下曾师傅，说：“你太细心了。”曾师傅说：“总是愿你老人家健康啊！”当听到毛主席向同桌的外省同志介绍说：“你们那里没有这，这是湖北风味。”餐馆的全体工作人员都高兴地笑了。这一晚，老通城人无眠。同年9月12日，毛主席第二次来到老通城店，进店就说：“又来麻烦你们了。”这次是“豆皮大王”高金安为毛主席做的三鲜豆皮。9月13日后，毛主席乘坐“江峡”轮视察安庆途中，高金安随船服务。10月，党的八届六中全会在汉召开，高金安受邀来到毛主席下榻的东湖客舍。在客舍，毛主席接见了高金安，问了一些情况后说：“豆皮是湖北风味，要保持下去。”

　　中南第一接待厅

　　其实，到老通城酒楼吃过饭的党和国家领导人还不只毛主席。1958年初，周总理陪同外宾在老通城总店品尝过豆皮。党的八届六中全会期间，邓小平、李先念、李富春和蔡畅同志，都在老通城总店尝过三鲜豆皮、瓦罐鸡汤等，对酒楼服务给予了赞誉。国家领导人的赞誉鼓舞着老通城人。上世纪60年代自然灾害时期，老通城被迫改变经营品种，十年浩劫，老通城遭受严重破坏，风味特色被砍掉，店名被改为“东方红饭店”。1976年老通城重新装修，在李先念同志的过问下恢复店名，1978年重装开业，当时这里拥有中南地区设施最齐全最高档的外宾接待厅。1978年，21岁的纪少琴因在一家餐馆工作出色，被抽调到老通城。得知要去老通城上班了，她兴奋得一夜没睡。纪少琴后来成长为特一级宴会设计师。那时有许多人像纪少琴一样，从其他餐馆的优秀班组中调来，视在老通城上班为莫大的荣誉。张祥兆在高金安的悉心指导下，成长为豆皮班骨干，由组织向媒体公开确认为“豆皮小王”。那时外出服务和接待任务很多，如金日成、西哈努克来华访问，都曾吃过老通城师傅做的豆皮。也经常会有演艺圈人士慕名前来老通城。那时候，接待名演员在酒楼或多或少会引起一些骚动。如曲艺界的侯宝林、马季、姜昆、冯巩，以及演哑剧的王景愚等。冯巩和王景愚第一次来老通城时还不是很出名，老通城职工后来还是在春节晚会上认出了他们，“这不是上回来的那个谁吗……”许多老职工对记者讲，那时年轻人多，很多人还未成家，就住在酒楼职工宿舍。夏夜，四楼平台上的职工，事先洒了凉水，搬出竹床一边纳凉，一边交流技术，谈谈当日趣闻，就像一家人一样。望着满天繁星，人们憧憬着酒楼未来的发展。

　　扩张：“挖块地就沁水”

　　赋闲在家的老通城原副书记胡春舫回忆，1984年境外一家公司欲出资与老通城合资，当时的中商部调查获悉后答应提供100万元人民币免息贷款。就在这节骨眼上，由于“豆皮大王”高金安身体不好没上班了，“二王”曾延龄外调，“小王”张祥兆受邀赴日本教学，老通城豆皮出现了质量问题。责任追究的结果是，更换负责人，在车站餐馆改革出色的张斌到老通城主持工作。张斌一来，就把曾延龄请回来抓质量。严格规定一锅豆皮不能超过8份；开辟豆皮专厅，接待外宾和外地领导。“豆皮大王”的声誉重新树立起来了。据后任张斌副手的吴世龙回忆，虽然合资一事最终没有谈成，但利用中商部的100万元免息贷款，张斌对老通城进行了全面改装，1986年竣工投入使用。一楼、二楼、三楼、四楼各具特色。一装修完，酒楼生意火爆。1987年法国军队足球队来访，赛后宴请安排在老通城。优美的环境和精美的食物，让同样精通美食的法国客人吃后非常满意，队员们兴奋地在楼上楼下跳舞。法方领队感激地说：“这些孩子不远万里来到异乡，受到热情款待，感到像在自己家乡过节一样。”1989年，老通城酒楼应美国费城中华文化中心的邀请，派5名骨干厨师带着“三鲜豆皮”等鄂菜、鄂点前往进行湖北名菜春宴表演，美国费城的《询问报》、美国全国性的ABC电视台都进行了报道，并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费城中华文化中心理事长张天德先生特赠一纪念牌，上刻“鄂菜老少咸宜，佳味通达美洲，费城一举成名，宣扬中华文化”，以表衷情。国内，老通城分店迅速扩张，先后在江西南昌、广东深圳，省内天门、鄂州，市内的堤角等地开设分店。老通城走到哪火到哪，南昌的客人要求自己“捡”桌子；天门的地方负责人拿来5万元零售款作加盟费，等着接老通城的师傅去开店，就连市内过去很偏僻的堤角老通城餐厅也红火得不得了……时称“张斌现象”，而此时的张斌也豪情满怀地说，老通城是块“金字招牌”，只要有锹，挖块地就沁水。

　　光晕散后留下苦涩

　　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就在人们还被这块金字招牌散发的光晕所笼罩时，危机已经逼近老通城。骆淑珍在老通城干了19年，回忆起那段从辉煌到衰落的过程，她说，那时，职工的福利很好，工资一般直接上交到家里，只等单位发奖金，因为奖金是工资的几倍。上世纪90年代初，一名中层干部的月收入可到七八百元。有的职工买衣服，只去车站路精品一条街，那里有最时兴的服装。听说老通城待遇好，好多漂亮女孩子都来走“后门”当服务员。曾在张斌身边工作过的职工回忆，这样的关系条子太多，张斌挡不胜挡，一批非专业的人员进了老通城，企业负担无形又重了。而张斌想要的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越来越捉襟见肘。张斌也曾设想，把酒楼对面的老菜市场拿下来，做成高档饭店，然后从酒楼搭一座天桥过去。当时有银行支持，只要他开口，就可贷到款。可后来有人说，餐饮业跨行业经营饭店，隔了行当，去深圳开分店的事情更重要，这事就搁下来了。1988年张斌已被检查出患重病，医生说他的身体状况已不适合做领导了。在与天门谈开分店的时候，张斌住进了医院，医生说，张的心血管病已经很重了。可张斌还是挺了过来，出了院，两腿浮肿，不能多走路，就叫单位的送菜工每天骑三轮车送他上下班。1992年初张斌病逝。谈到张斌去世对老通城的影响，江岸饮食行办有关负责人这样描述：自张斌去世后，从总店到几个分店的管理，就出现了人才匮乏的问题，根本管不过来。江西分店实际上已成断线风筝，深圳店则合同到期，还有一些店鞭长莫及；再加上其他项目投资失败，导致老通城债务缠身。而职工还是希望能恢复元气，1998年全员内部集资，职工很支持，可结果生意还是没搞起来。从那时起，人心就有点散了。最后留守一线的职工，每月多的时候每人拿三四百元，多数时候只有200元左右。而此前从老通城出去的员工，已有不少人打出了“老通城”的牌子开起豆皮摊子。2月14日，有着77年历史的老通城酒楼，终于贴出停业谢客的通告。而过去的那些辉煌，也渐渐成为“老武汉”心中永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