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丈夫黄天术30年来的虐待，49岁的曾凡连乱棒将黄打死在床。这起杀夫案于昨日上午在彭州法院公开审理。

　　出人意料的是，黄天术97岁的老父带着数十名邻居，早早地从广汉赶到法庭，当庭向法官递上了240位村民对曾凡连的联名求情信，并在庭审中一度向法官下跪求情，声泪俱下地痛陈黄天术的恶习，一再恳求法官网开一面。曾凡连的女儿们更是数度下跪，为母求情。感人场面让老法官也暗自落泪。

　　虐妻

　　危急时刻妻子举棒打死丈夫

　　黄天术与曾凡连双双系广汉市人，两人结婚已30年，育有两个女儿，都已二十来岁了，按理这应该是个十分幸福的家庭。然而，两人自走到一起的那天开始，“战火”就没间断过。

　　去年6月10日，曾凡连应黄天术要求，陪他到彭州桂花镇养蜜蜂。当晚，黄天术相约朋友在外喝酒，劳累一天的曾凡连却早早入睡了。凌晨2时左右，喝得酩酊大醉的黄天术回到家倒头就睡，睡了一阵又爬起来点蚊香。由于蚊香受潮不能着火，他便不停地责骂妻子。深感委屈的曾凡连实在听不下去，便壮着胆子顶撞了一句。黄当即翻身起床，将曾抓起来劈头就打。疼痛难忍的曾凡连再也无法入睡了，坐在床沿上忍不住痛哭起来。

　　曾的眼泪并未博得丈夫同情，黄却认为她故意不让他睡安稳觉。“老子今晚要学宋江杀妻！”黄天术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拿枕边一把防身砍刀。压抑在曾凡连心中30年的积怨突然爆发了，她在黑暗中抓起一根木棒，摸索着朝黄的头部猛击下去。

　　曾凡连也不知共打了多少棒，但当她恢复理智，打开灯时，见丈夫已头鼻出血，早已停止呼吸了。后怕的曾凡连马上给远在河北的妹妹打电话，丢下丈夫遗体，乘车逃到河北。

　　事发第三日，附近群众报警。警方于去年10月28日赴河北将曾凡连挡获归案。曾对杀夫一事供认不讳。

　　虐女

　　刀架脖子 父亲要杀亲生女儿

　　黄小娇已记不清母亲被父亲打过多少次，更数不完自己挨过父亲多少次毒打。最让她难忘的是3年前的一个下午，在外晃了一天的黄天术刚刚回家，忙了一阵家务的她恰好歇息，黄天术一见勃然大怒。黄小娇申辩一句，哪知她刚走出几米远，黄天术就从后面追来，冷不防一脚将其踢倒在地，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已被父亲拽住长辫，冰凉的菜刀随即架在她的脖子上。“老子既然生了你，就有权弄死你！”黄天术怒吼着。黄小娇吓得浑身发抖，转身赶紧向父亲跪倒在地，一把抓住父亲的手。“爸爸，我是你的女儿呀，我长大了还要赡养你，你可不能杀我呀！”黄天术思索了几分钟后，扬在半空的菜刀才放下来。

　　黄作萍说，她有次放学回家，发现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妈妈正躺在床上哭泣。她抚摸着妈妈的伤口，自己也难过地哭了。当时她只是抬头冷冷地看了父亲一眼，父亲就操起一根木棒朝着她的身上一阵猛打。母亲跑过来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她。眼看妈妈已经被打得快不行了，她一下子跪在地上，抱住父亲的双腿哭着哀求：“爸爸，求你不要再打我和妈妈了！”但父亲不但没有住手，反而一脚向她头部踢来……

　　黄天术的死亡并未让两个孩子那么伤心，她们都希望母亲能早些回来。她们说:“以后妈妈就再也不会被打了！”

　　虐父

　　忤逆儿子长期对父拳脚相加

　　昨日上午8时许，数十位专程从广汉租车来旁听的乡亲早早赶到彭州法院。黄天术的父亲黄世宏也来了。“老天呀，你怎么让我生下这么个忤逆的儿子呀？”97岁的黄世宏在孙女黄小娇及黄作萍的搀扶下，艰难地登上法庭前的台阶，老人扶着法庭的门框老泪纵横。

　　黄世宏没有一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相反，他却一再怜悯起曾凡连的处境。他告诉记者，自黄天术成人后，他就没过个安宁日子。黄天术长期在外惹事，邻居都把他当作瘟神远远躲避。黄天术不但虐待妻子，还长期对他施以拳脚。两年前，黄天术又无故殴打侄女，他实在看不惯才上前劝一句，黄天术立刻对他破口大骂，并一脚将其踢飞3米多远。

　　庭辩

　　控方观点 被告犯故意杀人罪

　　曾凡连杀夫行为是否属于正当防卫？这个问题成了昨日法庭辩论的焦点。

　　控方承认黄天术有虐待家人的恶习，当时有杀妻的动机，但未导致杀妻结果。曾凡连仅凭丈夫一句话就乱棒将其打死，其行为恶劣，已构成故意杀人罪，请法院予以严惩。

　　辩方观点 被告只是防卫过当

　　辩方律师吴德刚认为，《刑法》的首要责任是惩罚犯罪，维护社会安定，由于黄天术此前对社会已造成危害，又曾多次出现过杀人动机，曾凡连杀黄天术的行为并未对社会带来危害。同时，黄天术此前已决议杀妻，并已作出了杀人的行动。曾凡连的行为属正当防卫，只是防卫过当而已。据此请求法院减轻或免除对曾凡连的处罚。

　　经过近3个小时的法庭辩论后，法庭决定择日宣判。

　　亲情

　　法庭现场4双手紧抓在一起

　　昨日上午，当曾凡连被带上法庭时，黄世宏在两位孙女搀扶下，不顾法警阻拦，奋力冲到曾凡连跟前，4双手紧紧抓在一起，久久也不愿分开。黄小娇嘴角翕动了好一阵，才终于喊出“妈……”97岁的黄世宏更是泣不成声。

　　此时，抱着联名求情牌的几十位村民拥过来。曾凡连转过头凄然地笑了笑，便跟着法警走向审判席。

　　乡情

　　240名村民庭上递交求情信

　　上午10时，庭审开始不久，当地村党支部书记陈崇跃就向法官递交了厚厚的一份“联名求情信”。全村240位村民都在这份求情信上签名，并摁上了鲜红的手印。

　　黄天术的亲人们在这份求情信上，列举了黄天术的种种“罪行”，并一再恳请法院网开一面，减轻或免于对曾凡连的处罚。

　　在求情信上，村民们认为曾凡连为他们除了一害，对曾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动情

　　眼眶湿润老法官心在滴血

　　记者注意到，此案的审判长张显中在庭审中几度眼眶湿润。休庭后，张显中法官告诉记者，整个庭审中他的心都一直在滴血。但是，法大于情啊！作为一个老法官，他只能努力克制自己感情的冲动。

　　记者注意到，参与这起杀夫案的旁听群众，绝大部分都对曾凡连表示同情。张杨记者王仁刚实习生蹇易摄影报道

　　沉默的呼声

　　文华

　　30年的忍让，换来一朝爆发。曾凡连“杀夫”一案又出现了屡见不鲜的“联名求情”新闻。就联名信而言，从法律上讲，对曾凡连的量刑并不会有多大实质性的影响，主要还得根据犯罪的事实和法律的规定。

　　但“联名求情”的出现并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它表达了一种呼声，包含了对事件原因和法律责任的追问。曾凡连的遭遇，是农村妇女在家庭暴力中的极端体现，同时也具有典型性：农村妇女在家庭暴力中长期沉默，然后爆发，带来悲剧性后果。

　　是曾凡连等更多的遭受家庭暴力伤害的人真的“沉默”吗？其实不是。30年，人们听着、看着，即便当事人坚持不声张，“家丑”也是早已“外扬”，曾凡连们“沉默的呼声”常常未被认真听取，没有被及时处理，只有事发后，这种“沉默的呼声”才转化为“联名求情”这样一种于事无补的形式。

　　回过头看，面对家庭暴力，曾凡连们何以长期保持沉默呢？按照她自己的说法，是“丢不下那张脸”，这说明她是从道德层面来看这件事的。如果曾凡连能上升到“家庭暴力是违法行为”这一高度，她就可能向外界寻求法律和相关组织的援助。但在很多农村地区，普法宣传力度不强，针对家庭暴力的法制宣传更显薄弱，曾凡连们听不到法律的声音，也就难以向法律发出呼唤。

　　还有一种情况，遭受家庭暴力的妇女向基层组织以及公安机关求援，但得到的解决办法通常是劝说、调解，劝合不劝离。因为这是一种最省事、“看上去也很美”的做法，组织劝、亲友劝，结果回到家里，“拳”声依旧。这种情况，也是“执法不力”的一种表现。

　　面对形势仍旧严峻的农村家庭暴力，我们应该透过“联名求情”这样一种“叫喊”，做更细致更踏实的工作，去听取那些正在家庭暴力中挣扎的“沉默的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