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我在小学语文课本里读李庄的文章;八十年代初,我进人民日报,认识了李庄。
在报社见他时,“李总”两个字我叫不出口,当时没人那样叫,他也会不高兴的;“老李”两个字我也叫不出口,觉得不恭,尽管这是报社的尊称。 我称他为“李老师”。因为,我读新闻研究生时,他和许多前辈都是导师,在我心中,他确实是老师,是我在人民日报最敬重的老同志之一。3月3日,我在广西柳州参加一个会议。报社办公厅许宇勇主任告诉我:“李庄同志今天去世了。”虽然这个消息并不突然,但听到时,我泪流满面。此后几天,心中时时想起他,连续几夜失眠。我在评论部工作近20年,他是社领导,但大领导对我们这些小编辑没有一点架子。他愿意给我们说话,我们也愿意给他们说话。有一次在报社院里走到一起,他边走边对我说:“您是河南人,我是河北人。”他还说:“我家是当地的地主,还是大地主呢!有几百亩地,实话说,日子是不错的,但我还是出来了。”没有官话,没有大话,都是实话。这就是李庄。他可能不知道,他这几句话,给我这个背了多年“出身包袱”的人是多么大的安慰和鼓舞。
80年代初,报社条件差,包括李庄这样的大领导家里恐怕也没条件洗澡,他和我们一样到报社印刷厂一楼公共澡堂洗,一块钱一张票。有天下午下班后,我去洗澡,见李庄也在洗。我先喊了一声李老师,他开了个玩笑说:“咱俩都是大个子。”有印刷厂的小青年也在洗澡,不知是因为浪费水,还是朝人身上乱泼水,他想管没管住,可能小青年把他当成一个退休老头了。李庄叫我:“德民,把贾锟叫来!”心里急,有点口吃。贾锟是当年的印刷厂厂长。我急忙穿上衣服,跑出去给贾锟打电话,让他速到澡堂去。几天后,我碰上贾锟,问他此事怎样解决的。贾锟说:“第二天,我带着小青年到老李办公室认错,小青年一声‘李大爷,我错了!’把老李逗笑了,老李像对自己儿子一样说‘没事了!没事了!’”他就是这样朴实、亲切和善良。
90年代初,我把平时写的关于新闻评论的心得汇集成一本书,送李庄一本请教正。收到书后,他给我写了一封信,意思是说平时要有积累,把做过的、想到的,记下来,日积月累,持之以恒,必有收获,必有成就。1995年我获韬奋新闻奖,他是评委会主任。获奖之后,我给他打电话致谢,他说:“当评委,不能凭印象,每个人的材料我都仔细看了。”
他退下来后,我到他家和医院看望过,送过两盒家乡的茶叶“信阳毛尖”,不知他是否喝过这杯清茶?他就收过我这一点礼,而我欠的太多了,再也没法偿还了。说来巧合,3月3日,李庄去世;16年前的3月3日,,家父西塘先生去世。父亲去了,老师去了,我也年逾花甲了,但时时想起父亲和老师,我永怀崇敬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