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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思想史》(英) 彼得·沃森著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6年1月版 定价:78.00元
彼得·沃森
1943年生,就读于伦敦和罗马的达勒姆大学。《今日种族》杂志创办人和主编,《新社会》杂志的副主编,他既给《秦晤士报》、《纽约时报》、《观察家》这样的主流报刊当过记者、写过专栏,也为《旁观者》、《笨拙》这样的流行杂志撰稿,还做过艺术电视片的制作人。1998年起任剑桥大学麦克唐纳考古研究所研究员。
书评人 羽戈
对于英国学者彼得·沃森先生花费了将近20年的心血写成的这部皇皇巨著,我还是更喜欢它的英国版书名:“可怕的美丽———塑造20世纪的思想观念及人物”。仅从这一命名,我们就能清晰地窥见沃森对刚刚逝去的“有史以来最为糟糕”(以塞亚·伯林语)的一个世纪的盖棺论定,他在回望之时所关注的重心,以及这本思想史的写法———这个受篇幅局限的评论只打算围绕最后一点展开,因此不可能像沃森俯瞰20世纪那样来绘制该书的全息景象,而只准备攻破它的冰山一角。当然,我希望这一角是通向《20世纪思想史》的最便捷的征途。
谈论思想史的写法,不妨先从我们所熟悉的葛兆光先生说起。那是1998年,葛先生推出《中国思想史》的导论与第一部,随即引发了浩大的争论。论战的风暴眼,是因为葛先生毅然舍弃思想史的传统写法(即探寻精英人物与经典著作的历史),而力求发掘中国历史之每一时段的“一般的知识、思想与信仰世界”。如他所言:“思想史是否应该有一个‘一般思想史’?过去的思想史是悬浮在一般思想水准之上的‘精英思想史’,但少数思想天才的思想未必与普遍知识水准和一般思想状况相关,故有凸起,有断裂,有反复,并不易于成为思想史之叙述理路。”但是这个“一般的思想史”何以可能呢?与之歧异的“精英的思想史”则是切实存在着的。
由葛先生的“一般的思想史”,我想起米歇尔·福柯为一本自编文选所写的导论:《无名者的生活》。比照之下,后者的思想姿态似乎更为谦逊。无名者的历史散落于民间和宫廷的暗角,它是碎片化的,不成体统的,因此福柯只需悉心拾掇,不需提炼那个“一般”的规则。可即便如此,福柯仍然慨叹寻觅无名者的艰难:“所有这些生命,本应注定活在所有话语不及的底层,甚至从未被提及就销声匿迹。他们只是在这次与权力稍纵即逝的接触中,才得以留下自己的痕迹,短促、深刻,像谜一样。”假若这一层工序不出差错,那么生产出的成品能否还原历史的真面目?能否在与“精英的历史”的搏击中占据上风?能否生成一种属于自己的语言?我以为这都是“一般的思想史”必须跨越的问题。
回过头来看沃森。较之前面两位同道先行,他走得并不算远。在《20世纪思想史》的导论“思想规则的演进”中———正如这一节的标题所示———他声称,“探索思想规则的革命”将贯穿此书的始末。这是列维·施特劳斯给予他的灵感。然而我的问题又提前出现:亦如葛兆光先生的“一般的思想史”,沃森的“思想规则”何以可能?思想演进有其显明的规则吗?假如有,又将受什么力量支配?科学技术,政治的阶级论,还是思想一域的独立运作?这些问题让我在阅读此书之时一直犹豫不决。当然,要是说思想演进有其大略的方向,我则十分赞成。
书的第三章名为“达尔文的黑暗之心”,重点讲述达尔文的进化论思想(达尔文主义)对整个时代的冲击。进化论影响之大,我们都得承认,但它是否演变为一条思想的规则呢?沃森写尼采:“……尼采的‘超人’概念(‘超人’对下层社会发号施令)听起来像是进化论,即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和有利于人类整体利益的‘适者生存’的自然选择。”随后,尽管他作出语意转折,但还是将尼采归为“社会达尔文主义者”。再说马克斯·韦伯———依然遵循旧的套路,硬是为了呈现规则的魅力,而扭曲一些不相干的思想:“《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并未提及达尔文主义,但该书包含着这样的思想,经过宗教改革,新教从早期的、更为原始的信仰中产生,并产生出一个更高级的经济制度。”可能是害怕这一结论过于突兀,他接着引证说,1895年韦伯在弗莱堡大学就职演说中曾经提到过达尔文主义的斗争———这难免有些欲盖弥彰之嫌。
这种对“思想规则”的探察与沉迷,不知可否称之为学者们的“体系癖”?即总想构造一套坚不可摧的理论体系,找寻一条流传万世的历史规律,如此则一举而天下定,但是结果却往往违背他们的良好意愿。历史既迷雾重重,亦破碎不堪。以人类的有限理性,哪能把握其全貌,感受其恒久?如果一意孤行,则可能导致一种理性权力的专断,思想规则成了锋利的剃刀,而思想史的重述则可能沦为削足适履。《20世纪思想史》正陷入这种值得警醒的险情之中。否则以沃森的博学、智慧与努力,此书完全可以成为思想史写作的典范,而不至于如此不伦不类———此书数十公分的厚度,曾经令我想起两本相近似的历史著作,一个是路易·帕灵顿的《美国思想史》,一个是威廉·曼切斯特的《光荣与梦想》。作为追求深度的思想史,它不如前者;作为追求广度的社会通史,它则不如后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未免让人感觉遗憾。《新京报》新闻热线:010-63190000、010-960963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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