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漫长的寒冬已经结束，但温暖的春天并没有来临，一个比严寒更加令人不安的“杀手”正徘徊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季节里，并一次次夺去数十人的性命，它就是连续发生在东北平房里的一氧化碳中毒悲剧。

　　来自官方已有的统计数字是，我国东北地区近段时间有26人因此毙命，几百人入院治疗。其中，吉林16人，黑龙江10人。

　　悲剧篇

　　某医院急救科：16小时内接治30多人

　　导致一连串悲剧发生的因素是相同的，在火炕取暖的小平房里，当人们沉睡在深夜的时候，从火炉里冒出的看不见的“杀手”——一氧化碳便悄悄入侵，将沉睡的人们带向地狱。

　　今年以来，东北地区有统计的最早中毒事件，发生在吉林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时间是2月13日。此后一连数天，延边的各大医院都收治许多一氧化碳中毒患者。截止到2月23日，到延边各级医院陆续就诊的轻重不同的一氧化碳中毒患者有277人，其中16人死亡。他们分别来自延边州下面的延吉、龙井、图们、和龙、汪清、安图6个县市。

　　而就在延边一氧化碳中毒事件的许多患者还在医院救治，卫生部、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因近期国内发生多起使用煤炉取暖导致一氧化碳中毒事件发出通知，要求进一步做好防范一氧化碳中毒工作，确保人民群众生活取暖安全和身体健康之际，距离延边300多公里的黑龙江省牡丹江市再次传来数人因为一氧化碳中毒的噩耗。

　　牡丹江市第一医院、第二医院120急救中心的统计数字表明，这段时间牡丹江市共有百余人一氧化碳中毒，其中已死亡十余人，包括一名孕妇。仅从2月13日19时至14日11时，短短16个小时内，牡丹江市第二医院急救科就接到一氧化碳中毒患者30多人。

　　这场悲剧并没有停止。牡丹江市第二医院宣传科科长孙永香一脸沉重地告诉记者：“现在每天都有这样的患者被紧急送到医院。而根据往年的情况分析，只要天气依然寒冷，人们还需要用火炕取暖，就仍然会有患者被送到医院抢救。”

　　不幸者张连生：一夜间失去3位亲人

　　在牡丹江的一氧化碳中毒事件中，张连生是不幸中的最不幸者。一夜之间，他的3个亲人就被一氧化碳悄无声息地夺走了生命——他的爱人陈小翠，以及爱人的叔叔和大伯，他原本幸福的3口之家也变得残缺。“我只能欺骗才4岁的女儿，妈妈回外婆家去了，过些天就回来。”张连生抹着泪水对记者说。

　　那是一个多星期前的一个下午，陈小翠对丈夫张连生说，她好久没有回大伯家了，想去看看70多岁没了老伴的大伯和叔叔，也顺便帮他们收拾一下屋子。

　　到大伯和叔叔家前，陈小翠先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不少蔬菜和鲜肉。晚上，陈小翠在大伯家烧火炕的炉子上，给两位老人做了一桌子好菜。这一晚两位老人兴致特别好，多喝了几杯。晚上9时，陈小翠要告别两位老人时，两位老人考虑到外面太冷，就让侄女第二天早上再回。陈小翠给丈夫打过电话后就留了下来，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她永远留在了大伯家。

　　晚上10时，陈小翠照顾两位有些醉意的老人睡下，自己封掉炉子，就到隔壁房间早早睡了。

　　第二天上午11时，丈夫张连生见爱人还没有回来，打电话到大伯家也没有人接，就急匆匆赶了过去，但叫了半天门也没有人答应。最后张连生在邻居的帮忙下把门撬开，随即，一股浓重的一氧化碳味道从屋内向他扑来。

　　“一闻到那气味，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张连生向记者回忆，当他把门彻底打开后看到的是3个死在煤气中的亲人，妻子冰冷地倒在门边，一只手僵硬地伸向门角，屋子里两个没了呼吸的老人仰面躺在还残留着温度的火炕上，就像刚刚睡着一样。

　　“其实小翠她半夜已经感觉到不对头，所以才拼命往外跑，只是晚了，没有力气再将门拉开。”张连生说，像这样只有不到30平方米的屋子，一旦一氧化碳不能从烟道里排出，很快就能将熟睡的人杀死，因为相同的不幸在十几年前也曾发生在他的奶奶身上。

　　调查篇

　　天气因素加速悲剧发生

　　对于这些一氧化碳中毒事故的原因，当地有关部门给出的解释是，当地这些天天气异常，气温转暖、气压偏低，形成了很厚的逆温层。随着气压降低，炉膛内燃烧后产生的一氧化碳就不容易扩散而积聚在室内，很容易造成人中毒。同时，这些天风速也非常低，出现了这个时间段少有的“静风”现象。

　　记者在调查中注意到，除了天气原因导致一氧化碳中毒在东北最近频发外，使用这种取暖方式导致的悲剧其实由来已久。那些住在小平房中用火炕取暖的东北人告诉记者，这种事情发生频繁，在每年取暖的日子，他们都能听到周围有人因此而死去的消息。

　　“这种事情在我们这里太平常了。”住在牡丹江郊区铁岭河镇的出租师傅范胜武对记者说，前些日子他们的一个邻居就这样走了，再往前一年，他的表弟也死在火炕上。

　　而他家在两年前也发生过一次中毒事件。那是凌晨2时，当他开车回家时，怎么叫门都没人应答，于是他将门踹开，看到妻子和两个女儿在一氧化碳的包围中已经昏迷，他手忙脚乱地将她们拖出来靠在门板上呼吸了好几分钟冷空气，母女三个才清醒过来。

　　同样住在铁岭河镇的栾成慧老人告诉记者，他的一个侄子去年也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当时，侄子半夜回到家，为了驱寒，赶紧生了炉子，炉子很快让屋子热起来，侄子睡觉了。但因为炉子的烟囱在火没燃之前被冰冻住了，煤块燃烧之后产生的一氧化碳很难从烟囱里排出，越积越多，最后就从火炕的缝隙中散发出来，致使他的侄子缺氧而死。

　　晨报记者在居住于牡丹江周围的平房区内采访时，遇到的人都能讲出好几个有关煤气中毒的例子，但他们仍然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取暖。“东北太冷了，这些平房又没有暖气，只能如此。”栾成慧老人背着小孙女坐在自家的火炕边上无奈地说。

　　多年的居住习惯难改变

　　在牡丹江这个80万人口的东北中小城市，大多数人都住在平房里，依靠火炕取暖做饭。

　　记者在该市采访时看到，中心城边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用火炕取暖的平房，即使是市区内，在马路边的高层房子后面，也随处可以看到夹杂在高楼背后的大片平房。

　　每到下午，这些平房区域就变得烟气滚滚，一股股浓烟从各家屋顶的烟囱不停冒出，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煤焦味。

　　“如果天气稍微不好，我们这地方下午4点的能见度只有20米。”出租车师傅范胜武告诉记者。

　　记者随范胜武来到他的平房屋，他的爱人正朝小炉子里添煤块，屋里没有散开的烟雾呛得人直打喷嚏。这是一栋典型的东北式小平房，面积20多平方米，一进门就是厨房和火炕，中间用一堵墙隔开，挨着火炕就是厨房的小炉子。在厨房和火炕旁的一半空间是10平方米的客厅兼卧室，里面住着范胜武的两个女儿。

　　小炉子的排烟管直接连着火炕，炉子中间有一个水箱，水烧热之后，它的热气从里面一根管道输送到另外的房间。

　　“即使炉子有排烟管道，但只要一生炉子，里面就有走不出去的一氧化碳。”范胜武说，为了能达到有效利用炉子燃烧的热能，每家的火炕里面都设计成了好几个S形的通道，这样炉子燃烧后的煤烟就能多在里面停留，但这样也直接导致了排烟不是很顺畅。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平时只要烟道正常不大会出事，就怕天气变化或者火炕有了缝隙，虽然看着烟气排出去了，看不见的一氧化碳却滞留在里面。”范胜武说，明知有问题，但也无法改变，一来东北天冷，烧火炕是最经济的方式；二来这也是东北人多年的传统习惯。

　　警示篇

　　安装报警器和监控系统迫在眉睫

　　在这一系列悲剧暴露后，很多人认为火炕存在很大弊端，必须彻底改造，不然，还会出事故。牡丹江市第二医院院长贾富祥告诉记者，根据去年的统计数字表明，在各种事故引起的死亡中，除了交通事故和安全生产事故，排在第三位的就是一氧化碳中毒。

　　然而，面对传统生活习惯，暂时还无法拒绝这种带有危险性的取暖方式时，人们又该怎么办呢？

　　中国室内环境监测委员会主任宋广生对一氧化碳这一看不见的“杀手”给人类带来的伤害充满忧虑。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建议，气象部门通过电视、广播和报纸发布一氧化碳污染警报，并且进一步建立室内通风指数预报体系。

　　“即使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还是有28万人用这种方式取暖，他们都会面临一氧化碳中毒的危险。这个问题不容小视。”宋广生说。

　　宋广生说，导致此类事故发生的原因是多数中毒死亡者缺乏一氧化碳安全防范知识，但当地政府有关部门没有做好向广大群众宣传安全防范知识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他建议参考国外的做法，在每年11月，中国北方冬季供暖期到来的一氧化碳中毒高发季节进行相关的宣传月活动。

　　与此同时，宋广生认为，国家应该加强立法工作。目前美国、英国和加拿大等一些国家都有立法来控制一氧化碳中毒事件的发生，法律规定市民，尤其是房主必须在规定的住房、服务和公共场所安装一氧化碳报警器。例如在芝加哥，如没有按规定安装一氧化碳报警器的话，就要处以300美元的罚款。

　　而在国家没有强制性法规以前，宋广生认为，有关部门可以制订规章，要求煤炉取暖的出租房必须安装一氧化碳报警装置和监控系统。作者：晨报特派记者杜琛 黑龙江牡丹江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