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常常问及学古代文学的朋友,对顾随却不甚熟悉,多少是说不过去的。私心遂发愿编一本关于顾随的“大众读本”,在顾的如此之多的“著作”里,关于“诗词”的读解最见特色,顾的弟子词学家叶嘉莹用“纯以感发为主,全任神行,一空依傍”形容之,顾于诗词读解,往往如劳蛛织网,旁及一“点”,然后发散开来,兴会亦如水波,层层推进,以达诗理之自觉。
顾的思想精华集中于《驼庵诗话》和一些当年留存的讲录,这些课堂笔记得益于叶嘉莹先生之手而得以“原汁”保留,虽然部分收入《顾随全集》,但因为未得完全整理,读者往往被其他艰深的文字所吓,实则页页活泼耐读,满纸金玉之声,兹引一条:创造新词并非使用没使过的字,只是使得新鲜。如鲁智深打戒刀,要打八十二斤的。铁匠说:“师父,肥了。”“肥”原为平常字眼,而用于此处便新鲜。易安词“绿肥红瘦”,亦用得新鲜,无人不承认其修辞之高。所以创造新的字眼并非创一新名词,只是把旧的词加以新的意义,如此谓之“返老还童法”。
此种熟词的“陌生化”(熟词生用)多有作家提及,不见得显出作者的识见来,试看其论李杜之分:太白之“山花插宝髻,石竹绣罗衣”(《宫中行乐词》)使人联想到老杜之“野花留宝靥,蔓草见罗裙”(《琴台》)。老杜不用“绣”,用“留”,用“见”,用了多么大力气;太白用“插”用“绣”便自然……太白自然,有时不免油滑;老杜有力,有时失之拙笨。各有长短,短处便由长处来。
此“长短之分”得之于顾氏的诗词观,反对“逃离”于“世外”静观,疏狂之语易说,难得却是“人生的担荷”,由此看,下承叶嘉莹后来之“弱德之美”,共同的美学观念则皆认为:人生的旋涡是谁也跳不开的,诗之大美在人生的坚韧“担待”中生发。颜桥《新京报》新闻热线:010-63190000、010-960963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