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章梅傅涤飞

　　困扰我国东北到西南一条宽阔的低硒地带———黑、吉、辽等16省区309个县（旗）、1.24亿病区人口的克山病，已得到有效控制。这是一个惊世奇迹，领军创造这一奇迹的专家是于维汉。

　　这位终生致力于救治克山病患者、研究攻克克山病的著名专家，现在也成了重病患者。

　　消息传出，探望的人群中，不仅有各级领导、国际友人，更有一批又一批克山病患者前去哈医大二院ICU室，默默地为他祈祷。上篇

　　工作中：五十春秋战“瘟神”，黑龙江省医学界唯一中国工程院院士1935年11月前后，黑龙江省克山县一些村屯发现一种原因不明的疾病。这种病骤然发作，多在数小时或一两日内致人死亡，且发病人数多，死亡率极高。1941年，此病在克山北部各村蔓延，死亡近300人。因原因不明，人们将其命名为克山病。其实，这种病在全国很多省份都发生过。

　　于维汉1953年被哈医大派去参加克山病防治研究工作。那时，控制和消灭克山病，对于医学界还是一项新课题。

　　于维汉马上奔赴病区，刚去时，不认识克山病，又找不到可供参考的资料。冬季是克山病高发期，一天，北安县城郊一个14岁男孩患了克山病，于维汉得知他的父母、姐姐、大爷全因克山病而死，特难受。乡下风大，于老师脱下自己的黑大衣，包着男孩驱车几十里到北安县一家医院救治。于维汉和医院内科医务人员抢救了十几个小时。夜里10时多，孩子睁开眼对他说：“我死了，把我埋在妈妈的脚下吧！”看着慢慢离开人世的孩子，于维汉心如刀割。他把孩子尸体运到他妈妈坟旁埋了。这件事，更加激起了于维汉攻克克山病的决心。

　　从此，于维汉在病区不分昼夜地诊察、治疗、抢救。那时，为了抢救一个患者，他半夜爬起来，走几十里地出诊是常事。1954年，于维汉在北安县抢救一个患克山病的孕妇，大人活了，孩子死了，于维汉好惭愧，感到一个医生的责任没尽到。嗣后，于老通过为患者检查、治疗、查资料，和治疗小组同志讨论，不断总结经验。1957年在德都县一个屯子农家炕头，又遇到一位患克山病的孕妇。整整24小时抢救，他与妇产科大夫配合，顺产下男孩，母子平安，于维汉激动不已。他说：“就是这么一个个场景，把我磨炼出来了”。

　　头场雪，小年前后到次年3月份左右，是克山病的高发期，也是于维汉最忙碌的时候。1953年到1985年32年间，于维汉有十多个春节在下面发病区奔波，救治患者、调研。爱人生两个孩子，他都没在跟前。而在克山病区防治一线，哪里有克山病患者需要急救，哪里就有他；哪里有克山病人死了，送葬队伍里就有他的身影。而自己的母亲，他却没能送一程。那是在“文革”期间，于维汉被当成反动权威接受审查，当他从隔离所被放出来时才看到电报知道母亲去世了。他哭得泣不成声，这是他一辈子的痛。

　　据哈医大副校长李玉堃介绍，当时参与中央地方病领导小组工作的省领导，给于维汉配了一台吉普车，由现哈医大二院心内科医生关振中学着开。在冬季，农村路不好走，为抢救危重病人，于维汉总是催关医生快开，结果，出了车祸，于老锁骨骨折，多处肋骨骨折。住了院，没完全恢复，他就赶往病区。“他考虑的是克山病人，想的是科研，心中唯独没有自己。”李副校长说。

　　1964年，围绕克山病地区缺硒、缺高锰、蛋白质和VE等，于维汉在富裕县建起了克山病防治观测站，对1.6万人做了22年的综合性研究。同年，中央决定在哈医大创建克山病研究室。系统地诊治了6000多名各型克山病患者，主持500多例死亡患者解剖，做了5000多次动物实验的于维汉取得了第一手资料。一次，他试用葡萄糖，亚冬眠适当补液的办法，抢救危重病人，收到意外效果。从此，他开始关注病区饮食结构。为降低克山病发病率，于维汉倡导用大豆及其制品，改善病区居民膳食，也取得一定效果。随着研究的深入，于维汉坚定了“营养”学说，即克山病病根是营养性生物地球化学性病因。

　　50年来，于维汉一直致力于克山病的研究工作，跑遍病区的山山水水，其研究成果引起国内外广泛关注，原来每年有千百人发病死亡的黑龙江省，自1991年以来已经十多年没有急性克山病发生，克山病得到有效遏制，为地方病诊治作出卓越贡献。1997年，他成为中国工程院院士。从1978年当副校长，到1983年当校长，再到1984年至今当名誉校长期间，经于维汉牵线搭桥，哈医大共派往日、美、加、英等国家和地区著名医科大学攻读硕、博、研修、会议等2560多人次，为哈医大师资力量的迅速提高，及附属一、二院脑外、妇产、基础等医务水平的长足长进，创造条件。

　　于维汉从教近60年，1978年起开始培养心血管疾病及地方病（克山病）的研究生，20多年来共培养硕士生38名，博士生32人。目前，于老师培养的已毕业的研究人员正在国内外科研岗位上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50年来，于维汉撰写了150余篇论文，在国外杂志发表50多篇，主要著作有《内科学》、《医学百科全书》中的克山病部分。获全国科学大会、全国医药卫生大会、卫生部科技进步奖和省科技进步奖美国长岛医学会等多项奖励。下篇

　　生活中：心胸开阔，爱好广泛，一个热爱生活的“洋老头” 在哈医大克山病研究所同事们眼中，于维汉既是学者，又是慈祥的长辈。

　　在科研工作中，于维汉坚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在克山病因尚未确定的时候，他坚持自己的学说，但不排斥其他研究人员提出的中毒学说、传染学说，主动帮助其他研究人员完善他们的学说。

　　与于维汉共事几十年的钟学宽告诉记者，在分析克山病形成原因时，他提出“生物病因”的假说，于老师不仅不反对他的观点，还把病人家吃过的半袋子发霉的玉米送给他去研究；于老还把病人血液、脏器样品提供给其他不同学派观点的研究人员研究。于老师博大的胸怀，对学术严谨、客观的态度为大家树立了良好的科学大家风范。

　　于维汉公私分明，淡泊名利。当选院士后，国家每年给院士一定的补贴，他坚持不取。2000年，他提出设立“于维汉院士贫困大学生奖学金”，资助贫困优秀大学生。一次，他对照顾他工作生活的张立君说，“我心里不得劲”，因为一位受他资助的贫困生买了一件毛衣，引起议论。于维汉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买件毛衣美一美有什么不可以的？”

　　于维汉对待同事平易近人，从不摆院士架子。张立君告诉记者，从家里到单位不过10分钟的路，可于维汉常常要走半小时，一路上跟他打招呼的人太多，大伙儿有什么难处也愿意向他倾诉。单位门前种了许多玫瑰，夏季一来玫瑰花盛开，芳香四溢。一旦花儿长得不好看了，于维汉早早到单位后，就用自备的一把剪子修剪枝枝杈杈。

　　在子女眼中，父亲绝非古板的书呆子，而是一位兴趣广泛、热爱生活、对子女教育严格的慈父。

　　父亲与病区人民的关系特别深厚。于维汉小儿子于秉柯告诉记者，上世纪80年代初，每逢过春节，于维汉会带着妻子、子女下乡到克山病病区———富裕县繁荣乡过年，车子刚一进村，全村的人呼啦一下子就围过来，抢着让于维汉到家里吃年饭。早上5点钟，就有人拉着于维汉过去吃饭、喝酒。10点钟，又来一拨人将于维汉抢走，喝酒。中午，几家人合着一起请于维汉一家吃饭，父亲从不推辞，谁请去谁家，到谁家都喝酒，跟大伙有说有笑地聊天，就像一家人。

　　一次，于秉柯带着两个朋友去富裕县办事，回来时，大巴车上挤满了人，但大伙儿却给他们三人让出座位来。于秉柯知道，这是因为他是于维汉的儿子。

　　孩子们感受最多的是父亲的兴趣爱好广泛。

　　他喜欢喝咖啡，于秉柯小时候是喝着咖啡长大的，煮好的进口咖啡香气四溢，伴着贝多芬的交响乐，颇有些小资情调。父亲还喜欢游泳、打猎、收集烟斗、听古典音乐、看书。于秉柯说，父亲在家从不看专业书。在于维汉的办公室有一面墙的书柜，书柜下面是酒柜。工作时，立着一个“难得糊涂”的小标牌，休息时，小标牌就变成了带箭头的“酒吧”，意思是，休息了，可以喝酒了。他让自己的几个孩子从小学游泳，于秉柯10岁那年开始学游泳，刚能游10米远时，父亲就带着他横渡松花江，并告诉于秉柯“没什么害怕的，只要能浮起来就能游过去。”就这样，于秉柯轻松横渡了松花江。在父亲80岁时，于秉柯还游不过父亲。

　　于维汉在孙子5岁时，拿着介绍昆虫的书籍，带着编织网去捕捉蝴蝶，满载而归后，就按照书中的照片将捕来的蝴蝶逐一归类，从而了解各种蝴蝶的形状、特点，寓教于乐，这种教育让子孙受益无穷。

　　父亲对子女教育非常严。大儿子于祖熙对记者说，他选择心肌科，是受父亲影响，父亲从事一辈子克山病研究，使他对心肌病产生浓厚的兴趣。1980年他去日本读研，获得心血管内科医学博士，1988年进入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读博士后。

　　与“瘟神”战斗50载的于老现在正在与病魔抗争，我们祝愿84岁的老人家早日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