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危的父亲将希望留给了儿子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2005年11月的一天下午,杨怀德在宿舍接到母亲的电话,母亲边哭泣边说父亲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希望他能回去看看父亲。 当时,杨怀德正在忙于出版自己刚刚完成的小说《欲望城市》,而且此时杨怀德并没有打算原谅父亲,他并没有及时回家。
又过了半个多月,哥哥杨怀强打来电话说,父亲现在已经送到杭州治疗,情况不好,经医生诊断是癌症晚期。杨怀强在电话里再三请求弟弟请假到医院照顾父亲,因为他与姐姐都有工作在身,而妈妈也在县城的一所小学打工,无法长期请假。
接到哥哥的电话后,杨怀德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去医院看一看父亲。次日下午,杨怀德请假从下沙大学城赶往位于杭州半山的省肿瘤医院,他父亲正在那里接受治疗。他到达半山时,已是傍晚6点多了,他父亲已经在半山公交车站等了他好几个小时。
杨怀德说:“那天在公交车站牌,路灯朦胧的夜色里,父亲的身影有些模糊,他佝偻着腰,病痛的折磨让他看上去很虚弱,颧骨由于瘦削显得很高,嘴角全都溃疡了,疼得他直咧嘴。”那个时候的父亲,和杨怀德印象中的父亲完全是两个人。
父亲问杨怀德吃饭了没有,随后两人走进一家小饭馆,叫了两个菜,父亲只给自己叫了一份青菜,说生病了分开吃好一点。杨怀德说,这时候,他突然感觉眼睛酸痛酸痛的,原本以为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景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此后,杨怀德又去过几次医院,父亲让杨怀德不要请假来照顾自己,只要有空来看看就可以了。
12月27日,杨怀德最后一次去医院看父亲。当时父亲面朝墙躺在病床上,不断地叹气说:“今天医院又来催费了,我叫你哥不要再打钱进去了,我知道,钱已经花得差不多,再花就要背债了。”
父亲做化疗不能穿有领子的衣服,再加上他原以为这次来杭州看病只要两三天就可以回去,并没有带过冬的衣服,没想到这一治疗就过了个把月。当时,杨怀德找同学要了一些旧衣服送过去,父亲没有接受。
那天,父亲对杨怀德说:“没想到这么些年来,他这个父亲做得这么失败。”后来,父亲坐了起来,哆哆嗦嗦地从枕头下拿出了一本存折,交给杨怀德说:“这是爸爸最后的钱了,我没什么东西留给你们,你还有一年才大学毕业,这点钱就留给你付学费,往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杨怀强说:“第二天,父亲就叫我哥哥安排出院,回了老家。当时我还在四处想办法借钱,但是父亲就是坚持不肯再到医院去了。”
父亲一直在用另一种方式关心儿子
采访了杨怀德后,记者决定前往杨怀德的老家探访其父亲。老家位于天姥山脚下的新昌儒岙镇雅张村。
好心的村民给记者带路,他指着一幢依山而建的两层土坯房说,“这就是杨家了。”与其说是楼房,不如说像窑洞,山土流失,一楼的房屋被山土冲塌方了,几根碗口粗的木头撑着,记者要拽着路边的树枝,才能从路上跨到门口。
一个脸色焦黄的男人从黑洞洞的屋里走了出来,他个子很高,显得很瘦削,满是皱纹的脸有些浮肿,面容凄苦,显然是被病痛折磨了很久,他冲我咧了咧嘴,满嘴的牙齿都脱落了。村民说:“这就是杨桂正,杨怀德的爸爸。”
说起家里的事情,杨桂正十分激动,声音很大,说着当地难以听懂的土话:“没有办法啊,这是天灾人祸,家里本来就挣不下钱,他妈身体也不好,我还害了这病,为了孩子的学费,他妈只好到县城给人家打工。”
杨桂正另外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已成家,家里只有病中的杨桂正一个人住着,他指着家里的土坯房说:“你看这家穷的,连一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房子是我21岁那年盖的,我今年已经58岁了,再没有能力重盖,山里没有什么收入,田里种的稻谷还不够家里吃。以前,我在村里跟人合伙做电工,每个月120元钱的补贴要4个人分,前年开始我一个人搞,身体又不行了。”
记者问他现在身体怎么样了?杨桂正摇了摇头说:“为了治病,大儿子和女儿已经把他们的积蓄都拿出来了,花了3万多元,本来医生说再有几个疗程应该能治好。我自己知道不行了,再治就要背债,不去浪费那钱了,我这辈子没能给儿子们留下什么,临死了也不能再给他们留一屁股的债。”
谈话间,杨桂正不停地起身去喝水漱口,后来才知道,得了癌症后,他的牙齿都烂掉了,嘴巴和扁桃体又溃疡,很难受,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漱口。
“我知道儿子在怪我,特别是小儿子说他从来没有父爱,十几年了,他几乎连一声‘爸爸’都没叫过我,我知道他恨我这么些年来不关心他们。其实做父母的哪有不希望自己孩子好的?这些年我身体一直不好,一直是咬牙帮着他妈干点活,供他们三个读书,现在病倒了,治不好了,就熬着吧,哪天死了就算是到头了。”
记者问他知不知道他的小儿子现在正在打工赚钱,希望攒点钱再把他接到医院治疗。他怔了一下,摇摇头说不知道,从来没听杨怀德提起过。
记者低头记着,突然发现声音不对,抬头一看,杨桂正吸着鼻子,边哭边说,脸上带着笑,泪水却顺着黑黑的脸不断地流下来,他伸直胳膊,用脏衣服擦眼泪。我知道问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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