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触礁
南洋教育发展集团曾经号称中国民办教育第一品牌，也是中国最大的民办教育集团之一，从1993年以来，南洋教育集团先后投资建成10所遍布全国各地的南洋国际学校，这些学校被称为当地最豪华的贵族学校。然而从2005年开始，南洋教育集团属下的这10所学校，突然之间纷纷倒闭。今年1月10日，地处洛阳的最后一所南洋国际学校倒闭关门。一个号称中国最大的民办教育集团，如何落到这种境地？为此，记者前往洛阳进行了调查。
南洋学校
记者了解到，倒闭的洛阳南洋国际学校，集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于一身，是 15 年一贯制的封闭式寄宿学校， 1995 年 12 月开始筹建，总投资 8000 万元，被称为是洛阳最豪华的贵族学校。可对这所学校的最后一批学生来说，贵族学校不仅没有让他们感受到贵族般的照顾，反而吃尽了苦头。
过去在洛阳的教育界，只要一提起南洋国际学校，几乎都充满了羡慕。这所学校不仅拥有一流的教学设施，而且从全国各地招聘了一批优秀教师，软硬件条件在当地数一数二。然而，现在再提到南洋国际学校，却只能听见一片惋惜之声。十年时间，留给教师和学生家长的，只剩下美丽的回忆。
从2月下旬开始，全国各地的中小学校都陆续开学了，但是位于河南省洛阳市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的洛阳南洋国际学校却异常的冷清，记者看到，学校的大门紧闭着，校园里看不到学生的身影，也听不到孩子的读书声。
学校上下课的铃声还在按时的响起，然而校园里除了正在徐徐落下的雪花外，学校里看不到一个师生的身影。门卫告诉记者，学校现在倒闭了，什么也没有了。
在洛阳南洋国际学校的大门上，可以看到一份洛阳市教育局的通告，上面写着“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门卫告诉记者，他们是1月10日，被洛阳市教育局聘请过来的。
在南洋国际学校的一个教学楼，门上已经被锁锁死，还拧了一圈铁丝，上面是封条。转遍了整个校园发现，所有的教学楼，还有活动室、特长室，都被铁丝拧死，或是上了锁。
尽管记者无法进入到教室里面，然而从外面仍能看出，这所建于10年前的贵族学校的奢华。两座欧式的教学楼是南洋学校的主体建筑，分布着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的各个年级，在学校后面分别是3栋教师公寓和3栋学生公寓，每个学生宿舍都安装了壁挂式空调。国际标准的塑胶体育场、室内体育馆、乒乓球馆，还有各种特长班、以及学生广播电台、电视台、心理咨询室等，一应俱全。琴房旁边还有一个音乐茶座，从这里依山而上，整个学校的绿化显的错落有致。洛阳南洋国际学校老师孙莉告诉记者，以往学校的这个季节应该是最漂亮的时候，鸟语花香，环境非常好。
孙莉是2004年来到南洋学校工作的，她在南洋学校的房子如今已经搬空了，地上也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土。她还在回忆着，在南洋的工作生活的日子。在洛阳南洋国际学校工作将近10年的常利霞，同样也想不到，南洋会落到今天这种境况。她说，根本谁都没有意识到
这么大一个集团，这么大一个学校一夜之间说不行就不行了。
在洛阳市，提起南洋国际学校，几乎是妇孺皆知。他们对南洋学校的倒闭也深感惋惜。南洋学校在当地来说，教学设施和师资力量数一数二的。他们也不明白，这样一所好学校为什么说没有就没有了。看着这样一所学校，如今却人去楼空，那么洛阳南洋国际学校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有关南洋教育集团的网站上，可以看到它是以教育产业、科技产业为主要投资经营方向的大型企业集团，也是目前中国最大的民办教育集团之一。1993年以来，南洋教育集团先后投资建成太原、大同、洛阳、成都、青岛、大连、昆明、沭阳、济南、连云港共10所15年一贯制的南洋国际学校。这些学校在当时，都是当地教学设施最好、师资力量雄厚、知名度最高的学校。常利霞告诉记者，当时家长们中间有这么一句话，一说起孩子在南洋学校上学，就觉得对他们来讲是一份荣誉，能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南洋学校，觉得很光荣。
正是在优厚的条件下，常利霞辞去公办学校的工作，作为洛阳南洋国际学校的第一批教师来到了洛阳。当时南洋学校在河南省内所有同等院校中的收费是最高的。
作为一所贵族学校，南洋国际学校幼儿园的学费是每学年1万元，小学平均每学年15000元，初中每学年18000元，高中每学年2万元。这在10年前已经是非常高的学费，然而学校的硬件设施和宣传还是吸引了很多家长。南洋学校学生家长杨素霞、杜晓燕告诉记者，当时，一到南洋学校门口，就对学校建设的第一感觉特别好。学校在宣传中承诺，大学毕业就可以直接到国外深造，这样的条件的确很吸引人，所以他们就把孩子送去了。
这些洛阳南洋学校的家长们告诉记者，他们把孩子送到南洋学校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学校收取的教育储备金。在这些入学协议书上，我们看到，只要交纳一笔几万到十几万不等的教育储备金，那么学生在校期间的生活费、学费就可以全部免除，或者部分优惠。到了学生毕业的时候，这些教育储备金会全额返还给学生。杜晓燕说，学校给家长算了一笔帐，交储备金的话，学费每年才交9000元钱，如果不交储备金每年要交1万多元钱。
记者看到了当时南洋学校开给学生家长的收据，交11万教育储备金，发给家长一个金证，那么孩子在南洋学校的生活费、学费都可以免除。如果交9万元储备金，可以得到一个银证，每年孩子只需交8000元的学费。在协议中，南洋学校也承诺为孩子提供良好的生活、学习环境，保证孩子在校期间得到良好的教育。
孙莉告诉记者，在南洋学校的饮食方面，鸡蛋、牛奶、花生奶、豆奶、火腿，包括早晨水果，晚上糕点的加餐这些都是一应俱全的，而且派发量非常大，质量比较高。学生们的知识量、自信、精神面貌以及与人交流交往能力都大大提高。
从幼儿园到高中，只须交纳一笔11万的教育储备金，就可以免除15年的学费，如此优厚的条件，使得很多家长选择了交纳教育储备金。也是因为这样，家长们除了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南洋学校，在身边的亲朋好友中间也天天宣传南洋学校的好处。
占地100多亩的洛阳南洋国际学校，在建校初期，招收的学生只有200多个，这还包括了从幼儿园、到小学、中学所有的学生。常利霞老师告诉记者，在这之后的学生人数就成倍的往上增加，1996年下半学期，人数就已经增多了。到了1997年，也就是建校的第二年，在校学生人数就达到了600多人。
到2000年，洛阳南洋学校的学生达到了最高峰，在校学生高达1000多名。而南洋教育集团也在飞速发展，到2002年，南洋集团教育资产已有10亿多元，在校学生2万多名，教职工2600多人。
当年盛况
前面提到，南洋国际学校在收取一种教育储备金。那么到底什么是教育储备金呢？据了解，教育储备金类似于一种民间集资，这种模式最早在1993年由广东英豪私立学校试行。南洋教育集团正是采用这种模式，以惊人的速度集资扩张，在不到10年的时间里，在全国建起了12所15年一贯制贵族学校，做上了中国民办教育的头把交椅。然而这种速度在2005年嘎然而止，分布在各地的南洋学校，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倒下。
马兰静是洛阳南洋国际学校的办公室主任，南洋学校解散后，她和几个老师临时组织起来，负责学校的善后工作。马主任告诉记者，2005年自学校开学之后，经费不能正常的划拨，这其中包括学生的经费、老师的经费。像以前学校的各种活动，开展的比较好，而现在都取消了。
然而，记者在对南洋老师的采访中发现，其实早在2000年之后，南洋国际学校招生火暴的场面就不再出现了，空着的教室越来越多。常利霞说，学校每一年招进一部分新生，再流失一部分学生，这样连续好几年都是负增长。
2004年9月，南洋教育发展集团创始人任靖玺宣布退出南洋集团，然后移民新西兰，之后帅建伦成为南洋教育集团的接任者。此时洛阳南洋学校的学生人数已经下降到500多人，有的班级只有十几个学生。校长很频繁的更换，外教的人数从七八个到三个，到后来就没有了。
尽管此时洛阳南洋国际学校，表面上还在维持着正常的教学秩序，但是一个更大的转折在2005年发生。2005年2月份开学时，一些教育储备金到期的家长，拿着合同来到学校，准备领取到期的教育储备金。
马兰静告诉记者，当时学校对家长说，现在集团没有划拨到位，再等一等。虽然合同到期了，但是学校没有钱。家长们此时并没有意识到，南洋学校会有什么问题，因为2004年12月，南洋教育集团刚刚被授予“中国民办教育最佳品牌”，如今这个牌子还在洛阳南洋国际学校最显眼的地方。杨素霞回忆，她当时心里还有一丝安慰，既然是国家授予的一种称号，一定不会假。
然而从2005年下半年开始，洛阳南洋学校的问题迅速明朗化。2005年8月份，南洋集团董事长帅建伦涉嫌集资诈骗罪，被作为网上A级逃犯进行全国通缉。2005年9月份，洛阳南洋学校开学后，集团没有划拨一分钱经费。2005年11月份，南洋学校教师工资停发。
此时，周围给南洋国际学校提供蔬菜、肉蛋、煤炭等生活物资的供货商，由于没有拿到货款，开始停止给南洋学校送货。南洋的老师告诉我们，偌大一个南洋学校，最后只有2000元的生活费，500多个学生，一人不到4元钱。生菜便宜吃什么，大白菜、大萝卜，这些是当地种植的比较多的蔬菜，然后就是土豆，而且很多学生都吃不饱。
进入11月份，洛阳的天气越来越冷，然而学校却没有钱购买燃煤，教室、宿舍的暖气也停了。到12月份最冷的时候，洛阳下了一场多年不遇的大雪，气温也降到了零下十几度。上课上到一半的时间，让学生们全体起立，就在原座位上搓搓手，然后跺跺脚。孙莉告诉记者，有一个小姑娘的手，没有一根好的手指头，皮肤都被冻裂了。
而此时南洋学校的老师们，已经两个月没有拿到一分钱工资，他们坚持着给孩子们上课。然而很多孩子纷纷给家长打电话，告诉父母学校出事了。学生家长黄定平告诉记者，他马上请假来到学校，看到当时学校的状况，一下子就变得特别冷清，孩子的脸又黄又瘦。身上穿的衣服上下都分不出颜色来了，油乎乎的。家长花那么多钱把孩子送来这里上学，从来没想到会是他们所看到的这种状况。
陷入困境
2006年1月10日，苦撑了几个月的洛阳南洋学校被迫关闭，在这一天所有的学生离开了学校。据了解，从2005年底到2006年初，这几个月的时间，南洋集团分布在全国的10所南洋国际学校，接连发生崩盘事件，师生纷纷离校，学校纷纷倒闭。目前，“南洋教育发展集团”已知拖欠的学生教育储备金5亿多元。那么，在这10年的时间里，南洋学校收取教育储备金的隐患，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发生呢？
在洛阳市教育局，记者见到了政法科科长王瑞堂。他目前是洛阳市教育局处理南洋学校问题的组长。王瑞堂说，他接手主要是从南洋学校问题出来成立小组之后。11月25日，南洋学校的教职工联名给市政府、教育局发了一份紧急报告，称集团无人再管学校，学校即将陷入无米下锅、学生断炊的遭遇，希望政府部门救救南洋，救救孩子。直到这时，洛阳市教育局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之后洛阳市教育局开始对南洋国际学校进行调查。学校拖欠的储备金是4219万，将近4300万，预交的学费大概有300多万，还有供货商100多万，银行贷款100万，教师工资大概70多万。
王瑞堂告诉记者，南洋集团初期靠教育储备金建起了全国的10所南洋学校，之后又用新收到的储备金来归还旧的储备金，形成一个资金链条。然而2002年之后，南洋学校招生人数急剧下降，收取的储备金也越来越少。2005年，洛阳南洋学校招生人数不到200人，收取的储备金和学费还不够学校的开销，而这时到期的储备金就有近1000万元，此时的南洋集团已经没有资金偿还。2005年开始，逐步到了储备金的归还期，这个时候出现了资金链的断失，就导致整个南洋集团的倒闭。
早在2000年，河南省教育厅就下发了关于严禁民办中小学收取教育储备金问题的紧急通知，通知要求教育主管部门要责令学校立即无条件如数退还给学生，对过去已经收取的教育储备金，要加强对学校财务的监管，责令学校分期退还给学生。王瑞堂说，2000年文件下达后，具体由业务部门去执行检查过。
2002年3月11日，洛阳市教育局又下发了《关于加强对民办基础教育机构收费管理的通知》，要求民办中小学不得另立名目收取储备金，同时要求对民办学校进行财务审计。然而从2000年之后，南洋学校不仅没有退还一分钱，还又收取了1700万教育储备金。
按照南洋集团的管理规定，各地南洋学校收取的储备金，连同学杂费，都要先上缴到南洋集团总部，这些上缴到南洋集团的资金到底用在了什么地方，学校和家长并不知情。王瑞堂告诉记者，从政府监管上来说，确实缺乏一定有力的监督手段。
人去楼空
3月1日，从洛阳采访回来，记者来到了南洋教育集团总部所在的北京鹏润大厦，然而在大堂的指示牌上已经找不到南洋教育集团。在大厦的19层，记者看到南洋集团总部已经空无一人，大门也被锁死。
据各地有关部门统计：截止目前，青岛南洋国际学校拖欠教育储备金1.1亿元；大连南洋国际学校拖欠教育储备金5000多万元；济南南洋国际学校拖欠教育储备金1亿元；大同南洋国际学校拖欠教育储备金1亿多元。山西南洋国际学校拖欠教育储备金7000多万元。此外，四川成都、山东沭阳的南洋国际学校也早已倒闭转卖。
孩子家长
家住洛阳附近的李靖珍，和哥哥合着开了一家小卖部，每天早出晚归的忙着进货卖货。为了给孩子一个好的学习环境，他们拿出家里的积蓄，加上亲戚朋友东挪西凑，把3个孩子送到了南洋学校。李靖珍说，那些为孩子上学的钱来的特别不容易，是一分一厘抠出来的。
李靖珍和哥哥总共凑了27万元，作为教育储备金交给南洋学校，如今不仅拿回这些钱没有指望，孩子们连学都上不成了。李靖珍哥哥告诉记者，孩子们也挺争气，学习成绩都不错。可是自从南洋学校出了事以后，他们真是没能力让孩子再上学了。李靖珍的侄女丽丽流着眼泪说，她恨南洋学校，是它让她变得没学上。
在学校的一个宣传栏上，上面“今日我以南洋为荣，明日南洋以我为荣”还历历在目，校园到处都是孩子们灿烂的笑脸，然而这一切都成为了过去。
采访中，李靖珍曾用一句话，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城堡还在，童话已成往昔”。确实，南洋国际学校留给学生、家长和教师的，只是一个美丽的童话。现在对他们来说，更现实的是赶快给学校找到一条出路。
记者从洛阳市教育局得知，目前一所当地民办计算机学校已经与南洋集团签订了购买洛阳南洋国际学校的协议，只要合同正式签定，学校以前收取的储备金将逐步归还给学生家长。另外，青岛市已经决定，由政府出面接受南洋学校，并且考核留用一部分人员，拖欠的工资归还到2005年底，而储备金会逐步兑现。大连市也将采取同样的办法，接管当地的南洋学校。大同市和济南市则采取先垫付一部分资金，偿还教师工资，再把学校转卖出去的办法解决遗留问题。
实际上，不管怎么说，这些学校都是一个宝贵的教育资源，关系到众多学生、家长和教师的利益，也希望这些南洋学校能有一个好的归属，把损失降到最低。
主编：张雪梅 记者：康敬锋 摄像：白羽 整理：孙思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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