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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记者 邱敏
1945年,苏联红军在波兰发现了一座被称为“死亡工厂”的奥斯维辛集中营。半个世纪过去了,在沈阳一座日本军队修建的美英战俘营被人发现,一串血腥的史实令世界震惊:这个战俘营曾关押过太平洋战区上盟军被俘的41位将军和100位校级军官,其中包括接替麦克阿瑟的盟军太平洋战场总指挥温赖特将军。
学者发现,日本军队当时建立的60多个战俘营中,只有这里还存有遗迹和建筑。为此,学者们把它称为“东方的奥斯维辛”。
引子
幸存者来信揭开沈阳战俘营秘史没有标志的话,谁也不知这里曾经是战俘营。
揭开这一段被湮没历史的是一封来自大洋彼岸的信。1993年的一个下午,在美国驻沈阳总领事馆工作的杨竞收到了一封来自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信。写信的是一名美国老兵皮塔克。这个二战时期美国第22通信团的老兵说,他在太平洋战争的巴丹战役中被日本军队俘虏,在1942年至1945年间被关押在“奉天战俘营”,其间痛苦的经历让他至今难忘。他想通过领事馆查询这个战俘营是否留存?现况如何?
但在沈阳土生土长的杨竞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当地有这么个战俘营,当他到省、市档案馆查询、向学者了解时发现,这段历史竟是空白。
但杨竞不灰心,他根据皮塔克提供种种细节寻踪觅迹,终于在1994年年初,找到了前身为“满洲工作机械株式会社”的沈阳中捷友谊厂。这里是当年战俘们劳动的主要场所,不过这里已经成为中捷友谊厂的宿舍区。之后,杨竞花了整整10年的时间去发掘整理这段历史。他感慨地说:“1995年,皮塔克和几个老战俘参加旅行团来到沈阳,当时我到广州出差了,他们因为当地变化太大而终究没能找到当年战俘营的遗迹,非常遗憾。1997年,78岁皮塔克去世了,他至死没有再回到这个战俘营。”他告诉记者:“到2003年,估计战俘营里幸存的1600多人中还有157人健在,到今年估计在世的不足100人了,当年战俘营里最年轻的18岁的罗伯特·布朗,今年已经81岁了。”
杨竞先后采访了数十位老战俘及其家属取得一手材料;他还从美国国家档案馆购买了很多珍贵的史料。随着研究的深入,越来越多“奉天联谊会”的美国老兵们的讲述把杨竞带到了那个充满了寒冷、饥饿、疾病、毒打和死亡的岁月……
梦魇
寒冷、饥饿、虐待令死亡率高企这是被战俘称为“公牛”的日本看守。
死亡:停尸房被堆满了
1942年11月11日到达奉天……151天内死亡201人。———摘自《英国战俘罗伯特·皮蒂上校的日记》
据了解,奉天战俘营里的第一批战俘共有1341人,他们在1942年11月11日到达奉天的。杨竞介绍说,这些战俘有90%都是美国兵,还包括英国、荷兰和澳大利亚的士兵。除了太平洋战场上盟军所有被俘的将军外,这些战俘们多是有机械加工、修理等方面的技术背景,拘禁在此就是为日工厂从事相关技术方面的劳役。
当时奉天的气温已是零下40摄氏度,滴水成冰。这些经过长途行军的幸存者,一到战俘营就面对疾病和死亡。据美国战俘拉塞尔·格罗凯特回忆,当时他们已经很难判断一个人是死是活,因为他们都十分衰弱,满身污垢,身上落满苍蝇,除非还能站起来,否则大家只能认为这是个死人了。战俘营的停尸房很快就被堆满了,成百具尸体塞满了一个大库房。
据美国退伍军人管理局的统计显示:在二战欧洲战区,被德国俘虏的战俘在押期间死亡率为1.2%,而太平洋战区,被日本俘虏的死亡率高达40.4%。
饥饿:饿得脚肿了,竟插竹管放水
对所有战俘而言,饥饿是战俘营中的最大问题。战俘们的早饭通常是稀粥,中午饭和晚饭是土豆稀汤、发了霉的米饭等,但战俘们就连这样的饭也吃不饱。格罗凯特回忆说,当年他甚至把树叶和草泡在热稀汤里,希望能获得一点维生素。有一个战俘因严重营养不良,患了脚气,腿肿得十分厉害,日本人竟然把竹管插入他的腿中往外放水。
刑罚:禁闭室严寒似冰箱
对于战俘们来说,挨打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日本兵已经把殴打战俘当作一种取乐的手段。战俘们根本不知什么时候或是什么原因就会被日本兵打上一枪托或一耳光,紧接着便会听到日本兵开怀的笑声。
有一种惩罚战俘的残酷手段最受日本兵的青睐。受罚的战俘要双腿交叉跪坐在一个木头箱子上,头上顶着一个盘子,盘子里面装满水。受罚的战俘不许弄洒一滴水,否则就要重头再来。日本兵还设有单独的禁闭室,战俘们把它称作“冰箱”,一个人被关在禁闭室里面,冬天阴冷潮湿,夏天闷热窒息,呆上10天,能活着出来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有一次,一个战俘被关了单独禁闭。当时是冬天,禁闭室里没有任何摆设,为的就是让战俘站着受罚。为了让战俘连坐在地上的可能都没有,日本人往禁闭室的地上倒了许多水,被罚的战俘就这样站在水中,很快他的脚就被冻在了冰里。
细菌试验:强行打针致死
邓伟泉是中捷友谊厂的一位退休工程师,这个当年北京的大学生一直住在厂里的宿舍,当有一天他得悉他住的筒子楼就是当年战俘营战俘们居住的地方时,他开始了自发地调查和研究。他写了长达几万字的调查报告。
调查显示,日军对战俘还进行了骇人的细菌活体实验。“根据老兵罗伯特·布朗证实,他们到奉天不久,有一群医生打扮的日本人,坐汽车来到战俘营,强行给他们打针,还编了号,后来就有人死了。当时,有一位叫大木的日本医生救了我,才幸免于难。日本投降以后许多年,这位大木先生告诉我,他是日本731细菌部队的成员。”他说。据研究者说,战俘们被接种的就是细菌疫苗。
逃跑:被抓回来后被虐杀
1943年6月23日,3个美国战俘翻过铁丝网逃跑了,日本兵气疯了。在纪念馆的画上画了当年的一幕场景:战俘们被集中起来训话,他们的面前放着3口棺材,日本兵挥舞着长刀,指着棺材称这绝对是3个逃跑的战俘的归宿。
7月12日逃跑的3名战俘被押解回战俘营了,他们是在快到边境线的地方被抓回来的。日本兵把所有的战俘集中在营房里。那3个逃跑的战俘被反绑着胳膊,在地上跪成一排。日本军官边审讯他们,边打他们,还让他们游行示众。最后3个人被打得遍体鳞伤,被处死了。
抗争:破坏机器令其无法生产
在日军工厂里的战俘们,心中最痛苦的就是他们亲手生产的产品最终要由日本人拿去同自己的国家作战。所以,只要有机会,战俘们就会想办法毁坏机器以令其无法生产出合格的产品。
战俘们初到工厂的时候,最令大家难以接受的就是为工厂安装崭新的美国造的机床。战俘们第一眼看到这些机床,心中就知道这些机床在当时世界上是最先进的,在美国本土都十分少见。
于是,当地基坑挖好后,战俘们趁日本监工不在场时,用电动吊车把机床吊到半空中,然后把它摔到坑里,用水泥把底座灌严。战俘们几乎把能用手卸下来的螺丝等部件都卸下来扔进水泥里,这样安装机器的后果是可想而知的。他们用同样的办法把机器的其他主要部件也狠狠地摔烂。
格罗凯特还教给别人怎样把机床安得不够平,在卡尺上做手脚,往润滑油里加沙子等方法,令机器制造出来的零件不合格。
解放
1698名战俘终于可以活着回家获得解放的战俘们唱起了“怀乡之旅”。
当年幸存的美国战俘帕克。
胜利:历史镜头具有戏剧性
“九·一八”研究会的张一波教授介绍说,这是戏剧性的历史镜头,在1945年的春天,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押着盟军战俘在营区外的田野里播种玉米、土豆,到了秋收季节了,日本投降了,就变成原来的战俘监督着日本战俘来收割玉米和土豆。这一种一收之间,世界已是两重天啊。据文件记载:在奉天战俘营共解救撤离了1698名在押人员。
战俘们终于回家了!一条长达3年半之久,艰难而漫长的回家路,而对于已经长眠于地下的战俘们,回家成了他们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路。
友谊
中国小伙慷慨赠美战俘黄瓜李立水在看回访的老兵们拍的照片。
在沈阳一名叫李立水老人的家里,至今放着一张美国的表扬证书,表彰他在太平洋战争期间对关押在奉天战俘营的美国战俘的协助,美国政府和人民将铭记他的人道和勇气,因为只有一位勇敢和真挚的朋友才会冒生命危险去帮助美国战俘。
18岁的李立水当年是满洲工作机械株式会社的一个学徒工,他是少数几个当年曾经和战俘们在一起工作过的人。81岁的他告诉记者说:“战俘们很瘦,看来都吃不饱,有时中国人掉在地上的花生米,或者烟头什么的,他们就偷偷捡起来吃。”有那么一次,我偷了几根黄瓜正在吃。那个编号266战俘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下意识就扔了一根黄瓜给他,他当时就给了我一个感激的眼神。后来,日本投降后的一个早上,他在马路边看到我了,就和我打招呼,还掏了一把糖给我。”
当年在战俘营编号为266号的美国战俘叫尼尔·加格,今年已经90岁高龄。岁月的流逝并没有使他忘记在危难中给了他一根黄瓜的那个中国人,2003年他还专门通过杨竞转给了李立水一封信和一张照片。
现场
战俘营遗址初步建成纪念馆现存的水塔和烟囱。
因为骨质增生,李立水老人行走已经相当不便,但他仍然坚持柱着柺杖带记者去寻访战俘营的遗址。在他指点下,记者在战俘营仅存的遗迹中,依稀辨认那青灰色的水泥砖块建筑物。
据了解,很多的学者们都呼吁要保护并重现这一段历史,沈阳市委、市政府在2004年已把“英美战俘营原址”纳入不可移动文物保护名录,并且投入1000万元对现有的两栋主体建筑进行了维修。沈阳市文物局做了一份“战俘营原址地区规划设计说明书”,建议将营区里的一些遗迹进行整修,恢复历史原貌,以便争取把它作为二战盟军战俘营旧址纪念馆,成为沈阳市重要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记者看到,纪念馆现已初步建成,不过由于缺乏历史资料和实物,纪念馆的规模并不大,目前也没有正式对外开放。据沈阳市文物局文物管理处的张处长透露,如果要真正把这个遗址完整做好,涉及到动迁、规划等工作,需要大笔投入和完整的规划。
呼吁
向全国政协申报国家级文物战俘们的工作服。
据了解,目前在张一波教授等学者的积极呼吁下,辽宁省政协已经把保护修复英美战俘营,申报国家级文物的提案上报了全国政协,目前这项提案已经立案。张教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说:“日本在二战时期曾经建过60多个战俘营,奉天战俘营关押的战俘级别最高,是中心战俘营,而且这是唯一一个还有遗迹建筑保留的地方,意义重大。”“日本方面目前完全推翻了东京审判的判决书,他们对28个甲级战犯都声称无罪。但是在判决书中有15万字都是关于虐俘的,奉天战俘营的历史是这一段历史的明证。”在病床上的张一波教授接受采访时情绪比较激动。
他说:“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如何加快对历史资料和文物的收集,比如说战俘们当年组装的机床还有多少台存在,上哪里去找?这些都需要各个部门的配合。另外,还听说现在中捷友谊厂的这块地已经卖出去了,厂房要搬迁,但这个厂是当年战俘们工作过的地方,在历史意义上是与战俘营连成一体的。”
张一波教授强调:“当历史越来越清晰地展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越来越有一种责任感,让人们了解战俘们心中的最痛,让人们了解日本军国主义惨无人道的又一侧面,让历史真实地再现。”(来源:广州日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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