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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输液边唱歌的王妚大。于伟慧 摄
踏入早春二月,五指山脚下,欣闻鹦哥岭上依旧回荡着古老的黎歌。
至今,数不清多少个夜晚,点点文化情结总让人会在梦中沿着海之南人物的踪迹,去体味一番文化苦旅?!于是,我近日理顺了一组数码摄录工具与配件,带上点日常用品,背上简易行装,悄悄地贴近五指山去,贴近了琼中黎族苗族自治县、贴近了八十七岁黎族民歌歌手王妚大的音乐世界,静静地去聆听她生命中凄美的余韵。
“爬山爬岭来相随,只想相见讲句话,无鱼无肉无么配,只想同桌吃碗饭。……”一首沁人的童歌扑面而来,把我引进了什运村。乍看粗朴无华的组组瓦房,错落在槟榔园,椰子树和竹林之中,依山傍水的片片梯田,伸延着村落生存的无垠空间,晒谷地上隐约可见安装了三五台卫星电视锅型天线,好像早已点缀着现代与传统的成分并存,让新世纪与历史的承载中折射着原居民山歌渐渐远去的新迹?!
近日来,我多次的穿梭于什运河石桥两端,拜访了黎族民歌歌后王妚大,她,不论是躺在乡卫生院的病床上输液,还是靠在自家残旧的木椅上,她都挥不去心中的憾慨。一时,她即兴唱着:“侬啊像鸟飞,飞去运也回,母只看路天早光,夜夜无闩门咯……”。
老人与媳妇及二个孙女蜗居在一间阳光能照穿“客堂”的,下雨天能盛水的斗室里,里弄昏暗的厨房门口敞开着墨墨的竹编半边,低着头进去,我似乎穿行在一条幽长的时空遂道,顿时令人去思考探索一回洞穴岁月的岩画,仰或说是图腾?我突然发现一堆残存的柴火,正在虚弱的抖动着,它像一双双眼睛,不停地呻吟着几代人那无言的始末!
“合仔叫叫过田畦,有母生出无母引,田螺无脚都觅食,合仔无毛都过寒。”
是否,坎坷出诗人?!是否,亦诗亦歌?!王妚大的人生坎坷,是否升华了她的山歌?!
年幼早已失去双亲,她,至今无法追忆父母的点滴厚爱,也无从去回味孩童时代的嬉戏,唯有记得那一年到大户人家里干活谋生,后来当上了童养媳,日子过不多久,她一颗少女情怀的心就饱受失去丈夫的磨难。
“行到日头断,行到脚也软,阿母只想看路光,无想夜夜醉……”
弱者的无奈,有谁能解读她早已尘封多年的苦楚心酸去呢?!
居住在不太遮风雨的斗室里的黎家民族歌后王妚大,她,瘦小而虚弱多病的身躯,能否抵挡得住这一寒流的突然侵袭吗?又能否煎熬得住肺炎病魔的摧残吗?我浮想联翩,好不叫人感到另一番难言的惦挂!
一串急促的电话铃声闹响,拿起电话,听不完她老人家之孙女的细说,放下电话,我匆忙地夺门而出,直奔什运村去了。
大约三二公里的路段,此刻,用得上竞走的步伐,一路祈祷,一路用手背抹去满脸流淌的,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王妚大老人家她,犹如上世纪一幅油画佳作《父亲》之别样摹似的再现于我的面前:苍白、疲倦而痛苦的脸容,急促的呼吸而苟延残喘着,叫我脚根颤抖着,久久地呆住了而无言相对。
诚然,山区的公路开通了良久,尽管是九曲十八弯的,大抵闲时去多几趟县城乡镇走亲访友,乘搭公共交通班车,都不会是一件令人烦恼的事情,然而,陪伴着一位年迈的病人,欲要从什运村口的小路,去逾越此般寒流,霜冷的阵阵细雨中走出它的狰狞里程,搭一回通往乡卫生院的过路车,或者用乡情、乡音去呼唤一回过路的“摩的”来减去时间流失的困扰,却显得黎村百姓求诊、求急救是多么叫人无奈。
其实,什运村离卫生院并不是太偏远的山村。我脱去风雨褛站在路口徘徊,良久地思考着一个永怛的问号。
人,总应该去相信点什么?
也许,缘于人类总是不断迁徒,也缘于黎家世世代代的刀耕火种,山火,点燃了她的生命,山兰,陶醉了她的质朴,也许,缘于黎家拜扣帕曼的坚韧顽强,山风,抚慰了她的心扉,山花,编织了她的心路,山歌,亦唤醒了她的天性。
黎族民歌歌后王妚大,她老人家,一回又一回面对人生,一回又一回历炼情感,她伴随着黎家善良、聪慧的人们,伴随着夏围冬猎,春稼秋啬,同样伴随着心灵的变幻、闪现,依然走在五指山中;她,依然唱着山歌,诉说着黎家远古的心事。
戴成熙
2006年3月18日
写于什运乡招待所灯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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