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父亲跳楼女童患上恐高症

   核心提示

　　时光并未有效地冲淡“黑色瞬间”带给这对母女的悲情。作为一个女人，在丈夫跳楼后的两年多里，她烤过一年多的红薯，蹬过半年多的“野三轮车”，而今又当起了擦鞋匠……为了谋生，为了女儿，她经常被人破口大骂，而她依然哀怨地挣扎着。

　　镜头1 谋生之难女擦鞋匠凄凉现状

　　“如果不是有这么个孩子，我不如也去死了松活些！”陈大姐认真地擦着一双男士皮鞋，语气里夹着哀怨。2005年11月6日下午，在陈女士的女儿丹丹(化名)的带领下，我在万年场附近找到了正在街头当擦鞋匠的陈大姐。

　　淡淡的阳光洒在蓉城的街头，这并未给衣着单薄的陈大姐带来应有的温暖。两年前的6月26日，丹丹的父亲伍先生跳楼身亡。采访结束后，我一直担心这对孱弱无助的母女生活该怎样持续下去……

　　“妈妈，吃饭了！”10岁的丹丹用饭盒为妈妈送来了简单的午餐。时隔父亲轻生两年零五个月后，而今的丹丹又长高了许多，身穿一件粉红色的外套毛线衣，与两年前那个小女孩相比，那张红润的圆脸变得消瘦了，一双大大的眼睛充满了忧郁。陈大姐说，丹丹他爸去了之后，丹丹从9岁起便开始学会了做饭，家里包括洗衣、扫地等活儿都是由丹丹一个人完成的。过去一年里，丹丹曾经和其他卖唱的小女孩一样，每天晚上都要到电影院门口去卖花，很晚了才回来。

　　“这是今天我擦的第12双鞋了，生意还算不错，看来今天挣个二十来块钱还是有希望的！”她说，自从半年前干起擦鞋这活儿，家里的日子总算好过多了。半年来，女儿丹丹也用不着去街头卖花了。陈大姐说，政府有关部门对她们这种“随意摆摊设点”的人打击力度很大。“有一次，一个穿制服的男人突然跑过来，踹了我一脚，痛惨了！”她说当场她就哭了，像这样的事她不时遇到。“要是他在世，我哪用得着这样受罪啊！”说到这里，陈大姐想起了前夫，泪水禁不住簌簌滚落下来。

　　而今，随着前夫的一念之差，陈大姐和女儿被生活推向了绝境的边缘。

　　镜头2 绝境求生千方百计谋求新生活

　　陈大姐说，前夫去世后她曾经烤过一年的红薯，但由于没有手续，经常被执法人员“追着跑”，却很难赚到几个谋生的钱。

　　有一次她在九眼桥烤红薯时，突然有十几个穿制服的男子从一辆大卡车上冲下来，砸了她的摊摊。当时火星撒得遍地都是，一个男子一边叫骂还一边用脚去踩滚在地上的红薯。她当即抱着一个头儿的腿苦苦央求：“你们把红薯全部拿走吧，留下我的工具，我还要活呀，我给你们跪下了！”一个“头儿”听后瞪了她几眼，留下了工具。

　　陈大姐说，后来她再也不敢烤红薯了，在一位亲戚的帮助下找来一辆无牌照三轮车，准备靠苦力和几个熟人挣养家糊口的钱。但蹬三轮没牌照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拉客，她们大都在天黑过后才出来。陈大姐说，最害怕的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蹬着三轮经过一些漆黑的地方时，心里总是提心吊胆的，“怕就怕遇到色狼，遇到歹徒！”

　　2004年春节前夕，她好不容易拉到了两个客人，累死累活拉了半天后才发现拉错了地方，结果不仅被客人骂得狗血喷头，而且客人一分钱都没给。寒冷的冬天里，她大部分时间都是蹬着车一个人茫然地在街头晃悠，累了，苦了，脑海里想起的都是亡夫的身影，她一边蹬车一边掉泪……

　　陈大姐渐渐认识了一些同样蹬野三轮的车夫。半年前，她嫁给了一个蹬野三轮车的亡妻男人。她说，母女俩并未因此带来幸福，那个男人有病在身，脾气又暴躁，他不喜欢丹丹，“干活累了，回家来经常打骂我们母女！”身上常常被现在的丈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镜头3 悲剧延伸10岁女儿患上“恐高症”

　　前夫去世不到一个月，陈大姐母女就迁了居，在一位亲戚家暂住下来。一年后她以低廉的价钱卖了房子，然后在万年场购买了这套简陋的二手套房。

　　幕色时分，我来到丹丹现在的家。这是一间套二的居民房，屋子里没有像样的家具。尽管房屋面积只有50多个平方，然而由于家居不多，这母女俩所居住的这套房子依然显得十分冷清。一台老掉牙的18英寸老彩电，屏幕上充斥着雪花，电视的杂音比较大。

　　陈大姐的亡夫伍某是从自家四楼的阳台上跳下去的。据了解，伍某跳楼之前，当时陈并不在家，他曾经十分痛苦地陪着女儿玩了生命中最后的约半小时的游戏。在他跳楼的瞬间，丹丹眼睁睁地望着父亲“飞”下了楼，当时这个仅有7岁的小女孩尖叫了一声“爸爸”，吓得哭都哭不出声来。

　　丹丹亲父当着女儿面跳楼的黑色瞬间对丹丹的身心造成了严重的伤害。有时她看到有人站在阳台上或楼房高处，她竟然惊慌失措地叫起来：“妈妈，你看那里有个人要跳楼！”最令陈大姐忧虑的是丹丹犯上了严重的恐高症。有一次有人让丹丹荡秋千，竟吓得她尖叫着大哭起来。

　　诉说中，陈女士除了对死去丈夫的哀怨，更多的是无穷无尽的后悔：“他没本事去挣更多的钱，家里再贫穷我也不应该跟他吵这吵那，以前有些话我是骂得太过头了！”

　　本报记者万金龙摄影朱建国

　　新闻闪回

　　2003年6月26日傍晚，在成都市马鞍路某小区，伍某从自家四楼跳楼自杀。5分钟后，警方赶到现场调查，120急救车也赶到，但伍某在送往医院时因伤势过重死亡。据了解，伍某死后抛下了妻子和年仅七岁半的女儿，其自杀原因系夫妻感情矛盾冲突所致。

　　采访后记

　　人间有无通往天堂的路？

　　直面幕幕无止无休的轻生惨剧，我的内心一次次受到强烈的震撼。自从2003年6月起，那个七岁小女孩的父亲跳楼自尽，小女孩凄厉的哭声开始促使我下定决心，在涌动的热血尚未冷却之前，必须做一次深刻的“悲情报告”。但采访进程中，我遇到了许许多多难以预料的困难———我的良心不敢敲开那一个个紧闭在悲剧幕后的门，不敢面对那一张张痛苦悲哀的脸，更不敢触及那一道道心灵深处的滴血伤口……因此我曾多次放弃。

　　然而，数年前那个7岁小女孩的哭声，总是在我的记忆深处时常响起。那无数个已经离去的轻生者，倘若知道他们的不负责任，给活着的人带来如此深重乃至无穷无尽的凄楚，他们会怎么想呢？我常仰望苍穹，想到了人间会不会有可以通往天堂的路。

　　怀着这种强烈的愿望，我期望能把所有因为轻生而留给人间的种种悲剧和无情现实，细细地告诉所有远在天堂的他们———让他们都知道什么叫痛、什么叫必须担负的责任，让他们统统痛悔莫及地返回到人间来。同时，期望这次对生命进行深度关注的“黑色三部曲”，能给更多更多活着的人带来更多的反思，能对生命的真谛留下更多的感悟，能在生命或悲或苦或喜或忧的人生旅途中，更加地珍视生命、爱护生命。

　　我的寻访，难免又勾起了一些家庭的沉痛回 忆。在此，我必须向他们致以深深的歉意。

　　(万金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