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初春西北的风沙和寒冷,来到西夏王陵时,整个陵园就只有寥寥三五个游人,陵园出奇地静,但完全不是在其他陵园的那种“幽”的感觉,而是一种死寂,一种苍茫,一种渺无生机。一座座黄土夯筑的陵台,孤零零地矗立着,夕阳依在远方似乎峻峭的贺兰山头,给黄昏的陵园涂上了一抹淡淡的金黄。 孤零零的夕阳下,孤零零的陵台,在空荡荡的陵园里,我的心似乎也随着这陵园的空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
陵园很残破,虽然道路两侧修葺过的石人石兽依旧展现着摄人的威武,虽然几株千年古树依然伸展着苍劲的枝干,但更多的,却是一条条残垣断壁下裸露的石砖,遍地的瓦砾,还有那枯黄的杂草。我真的看不出一丝曾经皇家陵园的气派,更想象不出旧日陵园的庄重和肃穆。惟一有的,是心头的一丝丝悲凉和伤感。我一步步地靠近陵墓,一点点地用目光去抚摸那往日辉煌的痕迹,我的心情越发压抑了。
狂风吹起,夹杂着黄沙在陵园里横冲直撞,我已经睁不开眼了,只能用心去感受历史的沧桑,去体味千年陵园的风霜雨雪。站在一座座陵台前,或许你不会为逝者的逝去而悲伤,但是,你绝对会为眼前的萧条而心情沉重!在这里,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孤寂,第一次感受到了“古道西风,枯藤老树”的“天涯断肠”,第一次感受到了“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无可奈何。也是在这里,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历史的冷漠与无情,一个文明的脆弱和悲哀。
西夏,一个神秘的王朝,它也创造出了一个伟大而神秘的文明。1083年,党项贵族李元昊在兴州(即中兴府,今银川)称帝,建立了大夏国,确立了以藏传佛教为主体的宗教体系,并创立了西夏文字,下令秃发,改定礼乐,立军令,用兵制,巩固了王权。在以后的近两个世纪里,西夏先后与北宋、辽、金、南宋和蒙古鼎足而立。
元昊在建国之初便发动了一系列主要针对北宋的战争,很快就形成了“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地方万余里,依贺兰为固”的辽阔疆域,从此,在这块有着“塞外江南”之称的富饶土地上,西夏文明异军突起,蓬勃发展:西夏文字广泛使用,西夏礼乐巩固流行……使得西夏成为中华大地上又一个文明中心。而那一座座寺院高塔,一座座豪华陵墓,一本本文字典籍,还有那一块块耸立的石碑,承载着西夏的文明,也承载着历史的足迹。
历史的脚步依旧向前,1226年,西夏已是日薄西山,成吉思汗趁机发动了灭亡西夏的全面战争,一场厮杀开始了!西夏灿烂的文明没有抵挡住蒙古野蛮的冲杀,仅仅一年的战争,西夏统治者就被迫投降。而此时病榻上的成吉思汗早已留下了“殄灭无遗,以灭之,以死之”的遗言。
蒙古的继任者窝阔台忠实地执行了成吉思汗的遗言,在占领中兴府后,他对城内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屠杀,并将西夏的一切典籍、文书付之一炬,西夏帝王苦心经营了十代的王陵也难逃厄运:建筑物被摧毁殆尽,财宝被洗劫一空,甚至连石碑上的文字也被凿得难以辨认。西夏王朝在蒙古的铁骑下,终于被彻底地淹没在历史的黄沙下,党项贵族和他的西夏文明也彻底地从历史上消失。惟有那一座座土夯的陵台告诉我,在我的脚下,是曾经“当年拓地广千里,舞榭歌楼竞华侈”的大夏国都。
人类的历史只有记载成为文字,才能不断地为后人了解和评说,而西夏历史的文字却在蒙古的毁灭和厮杀中,随着那几缕狼烟和纸灰走到了尽头,留给人们的却是一段历史的空白!
一座座孤单而又破旧的陵台,那记录的是一个民族和文明的泪与殇,但那又何尝不是一座文明的无字之碑?一条条残垣断壁,早已挡不住贺兰山外的狂风,但又何尝不是一段悲剧文明的破损长城?我可以用手去抚摸这陵台了。夕阳的金黄又让我浮想起这里曾经的忙碌与辉煌、曾经的厮杀和毁灭,还有那曾经千年的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