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森五张上海面孔
害羞的泰森,寡言的泰森,“可怜”的泰森,“放白鸽”的泰森,友善的泰森,哪一个才是今天的“野兽”?
撰稿/王 倩(记者)
拳手泰森已经过气,但明星泰森依然是焦点,即使在上海。
曾经,他是叱咤拳坛的“野兽”,每一次现身都恍若一场空袭警报;如今的“野兽”卸下了“拳王”的皇冠,背着沉重的财务压力,以一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脸孔在全世界转悠。
上周,40岁的泰森,“循规蹈矩”地停留在上海。
害羞的泰森,寡言的泰森,迟到的泰森,友善的泰森……哪一个才是今天的“野兽”?
害羞的泰森
3月30日上午9点多,离从伦敦飞来的维珍VS250次航班降落在浦东机场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泰森还是没有出现。
“泰森的习惯,是要等到航班上所有的旅客都走光了,他才会出来。”邀请泰森来沪剪彩的Snatch酒吧总经理格雷戈,满脸轻松地告诉身边众多接机的记者们,他的忐忑不安在知道泰森已坐上了来沪的飞机时已经不见了。
他俩是十多年的老朋友了,因为这层关系,所以酒吧两个月前才能顺利地和泰森谈妥此次的上海三日之行——除了为开业剪彩造势之外,泰森还将在酒吧“逗留”三个晚上,感受上海的夜生活。这是泰森的首次中国之行。
维珍航空的空姐们走过了记者群,法航的班机也要降落了,泰森终于姗姗来迟——蓝色T恤,蓝色牛仔裤,黑色绒大衣,再扣上一顶黑色绒线帽。刚从伦敦飞来的泰森打扮得显然和上海的温暖气候不相适宜,40岁的他看上去与一个普通的中年黑人男子没什么不同,除了骇人的占据小半个脸的青花文身。
他就是泰森——那个拳击史上最令人恐怖的杀手。但进入记者视野的泰森,看上去老实得近乎有些木讷。从出关到钻进白色的加长林肯车,泰森没说一句话。自愿前去献花的女记者迟迟得不到他的回应,最后拼命拉扯他的衣袖,泰森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他的脸上出现过一丝表情,如果这也算表情的话——厚厚的嘴唇稍微咧开了一条缝,伸出一点舌头来——在此后两天里,泰森每次出现在公共场合时,都会做出这个颇有点招牌性的动作。也许我们可以将它理解为——泰森善意的笑容。
两天后,面对献花记者“为何拒绝我的献花”的提问,泰森说是因为“我很害羞”,所有记者哄堂大笑了。
寡言的泰森
当晚,泰森登陆上海的重头戏上演——为酒吧开业剪彩,但他只说了三句话,呆了2分钟。之前因为“要倒时差”,他取消了酒吧方面特意为他安排的徐家汇港汇广场之游。
原定8点的开业剪彩,因为泰森迟迟没有出现,现场一度失控。从电梯口到酒吧门前不过10米的距离,硬生生地挤下了近百名记者和围观者。一直穿着印有自己伏特加品牌T恤穿梭在人群中推广伏特加酒的英国人马格努斯,对记者说出了在场所有慕名而来者的心声,“每个成长在上世纪90年代的年轻人,都以一辈子见一次泰森为荣。哪怕只是远远看他一眼,留下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也会心满意足。”
晚了20分钟,但泰森来了。很直接,也很简单,他换了一身黑西装,“突”地从酒吧里面冒了出来,拿起剪刀朝着红绸带一刀剪下去,“咔嚓喀嚓”声四起。
他很热情,扯着嗓子用中文一个劲地喊着“你好”、“谢谢”,听到人群中的“I lOVE
YOU”的喊声,他回一句“我爱你”。这三句中文成了他的法宝,之后只要出现在公共场合,他就是不停地重复“你好”、“谢谢”和“我爱你”,除此之外他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哪怕面对记者们的英文提问。
随即他就消失得毫无踪影,直到两个小时后又一次在酒吧门口造成大“塞车”。这一次他出现得稍微久了点,大约20多分钟。他进了酒吧,在保镖和记者们的相机包围圈中让大家拍了个够,他依然一言不发;随后他和几个朋友径直走进了二楼的包厢,其他人谈笑风生,他大半时间靠着吧台微微笑着,聆听着……
记者也终于看清了他左眼角周围的青花文身——粗看上去,像是工笔画的一男一女;但根据相关资料显示,他脸上的这个文身更接近一种“部落图腾风格”,依稀可以分辨出两种类似于蕨类植物或者是新西兰银蕨的形状,而这两种植物图腾标记都是新西兰毛利族艺术的主题。这是一种用黑墨水完成的简单的粗体设计文身,吸取了婆罗洲东南亚加里曼岛、波利尼西亚中太平洋群岛和密克罗尼西亚西太平洋群岛等部落的传统风格,并融合了现代的西方图腾文身风格。这类风格的图腾文身于20年前开始风靡,不过据泰森说,他的这款文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
“可怜”的泰森
“他去吃饭了,所以现在才来。”酒吧门口,老板大卫徐被《新民周刊》记者逮住了。原来,刚才的两个小时里,他们一起去享用了一顿正宗的中国菜,一顿饭工夫,泰森还学习了不少中文短语。
泰森对鲍鱼没多大兴趣,他也从不吃猪肉。除了黑椒牛肉,饭桌上他大多数时候在品尝海鲜,尤其是蘸着芥末的龙虾。他不喝酒,要求用蜂蜜掺着中国茶。让大卫徐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细节是泰森对自己的盘中之物一点不肯浪费,为此他学会了向服务员说“不用了”。
最令人惊讶的,是泰森对中国文化的了解程度。泰森声称自己是中国文化的狂热崇拜者,花了很多时间研究中国历史,据说他对元明清三代的历史“倒背如流”。“我真的输给他,他问我的问题我都答不上。什么‘长城有哪几道关’啊,他知道,我说不上来。”大卫徐是美籍华人,读书时期也练过拳击,在美国也开过酒吧,因此和泰森相识。
大卫徐眼中的泰森很可怜,“每次去酒吧都要带10多个保镖,因为是职业拳手,在美国他一旦动手可就是带着武器打架。”大卫徐说,泰森本人其实和媒体报道的那个“野兽”完全不一样,所以这次将泰森带来上海,希望国内也能真正感受泰森这个人,也算是“改变他的个人形象”。
“为什么泰森一言不发?他为什么不多说点什么呢?”每个记者都不停地问大卫徐同样的问题。尴尬浮现在他的脸上,“他这样的人,我们能对他说什么呢?”大卫徐的言下之意,显然是谁敢指责野兽呢?
“其实,我们有点担心,以泰森桀骜不驯的脾气,我们安排的各种活动他是不是会乖乖参加,实在是不敢确定”,大卫徐的夫人之前已经给媒体吹过风,但后面两天泰森给他们制造的各种各样“意外”,使他们夫妻俩只能以各种方法拒绝与记者对话了。
大卫徐肯定没有想到,自己付了泰森三天的出场费,但泰森只在酒吧出现了一个晚上。而且自己刻意为泰森之行制定的一系列“旨在改变个人形象的公关活动”——比如去寺庙找方丈“忏悔”——因为泰森的随意取消和恶意欺骗,如今已成为笑柄。
不守时的泰森
3月31日下午,宝山罗店镇美兰湖国际会议中心门口。一群背着腰鼓的幼儿园的孩子们正在进行欢迎仪式前的最后准备,几个扮演狮子的孩子已经认真地趴在地上准备好了——这儿,泰森和人们有个慈善约会。
所有人悉数抵达,除了泰森。原定的13点40分慈善募捐活动开始的时间已过,却传来了泰森刚刚出发的消息。
一个小时后泰森还是没有出现,而酒店方面传来的消息是泰森还在房间里。无聊的记者们只能以与幼儿园孩子们对话和拍照来解闷。但迎宾的孩子终于没能等到看上一眼拳王尊容,他们在下午3时半踏上了回家的校车,因为他们的家长们已经等在了校门口。
不少同行想起了2003年的那个夏天球王马拉多纳的上海之行,在作秀作风上,只有老马可以和泰森平起平坐。当然老马比泰森干脆,他不乐意时会直接说“不”,而泰森却让你等得心慌慌。
做为活动联络人和中介的公关公司也被惹毛了,电话里婉转地表达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思,“如果泰森先生不愿意来,可以不来,人们也不必在这里等待。”可是,泰森那边传来的意思却又很明确,“泰森先生想来。”
下午4点50分,泰森终于出现在红地毯和慈善捐款仪式上。除了三句中文,他没有其他任何表示,只是将一张18万人民币的支票捐给了当地镇政府。之后所有的行程被压缩到极致,去高尔夫球场宣读了当地起草的“广告词”,去即将开张的田园农场揭幕,顺便摸了摸当地孩子的头,感叹一下“原来人们对我这么热情!”下午5点,原定3个多小时的活动只花了10分钟就结束了。
“还好还好,所有该去的地方都去了,吃饭时也很友好”。泰森离去后,罗店镇副镇长王甘泉虽然感叹从来没有接待过如此离谱的来访客人,但幸好所有的行程都完成了。
饭桌上,泰森选择的是西餐——牛排。同时他也拿出了所有娱乐明星爽约或迟到时的借口——不是我的错,是我的经纪公司没说清楚。但事实上,泰森目前已无力承担经纪人的费用,此次中国之行就带了2个贴身保镖,另外酒吧经理格雷戈也全程陪同。
王甘泉透露,罗店方面虽然为泰森到访付出的出场费高于泰森的捐款,但罗店方面认为这是值得的,“邀请了这么多记者,为我们的田园农场等项目做足了宣传。另外我们这周即将和一家美国公司有商业上的合作,泰森说他对此也有兴趣。”
友善的泰森
如果不计较他的随便“放白鸽”(上海话指不守时),泰森的上海之行至此看上去的确在努力改善他的个人形象。尤其是3月31日当晚的记者见面会——这也是此次泰森上海之行唯一与记者对话的场合,他罕见地只迟到了半个小时。
酒足饭饱的他会说“对不起”,会恭维女记者。即使随身携带的翻译挡住了记者“稍微”敏感的问题——比如“此时此刻你会做什么疯狂举动吗”,泰森也会刻意询问清楚,然后幽默一下——“疯狂?比如娶你?”
主办方提前打过招呼,敏感问题(比如咬耳朵、强奸、官司)最好放在最后,别把好不容易逮到的泰森吓跑。所有媒体一开始都非常默契地只问一些温和的问题:“觉得中国功夫如何?”
他立马兴奋起来,嘴里发出功夫片里常用的“哼哼哈黑”,手舞足蹈。“我很尊重中国功夫。只要上场比赛了,中国功夫和拳击的原理都一样,希望在气势上压倒对手,我们上场也都会叫。”泰森一路比划下来。
记者偶尔提出了尖锐的问题,比如“谁是对你影响最深的人?比如达马托(养父),比如唐金(前经纪人)”但深谙中文的翻译,也是他自己找来的朋友,轻易地把问题转换成了“拳手中谁对你的影响最深”,他的回答是“我注重早期历史上的选手,多过现在的选手”。
最后一个问题很尖锐,幸好当时他在为记者们签名,翻译不在场——谁是最后一个抛弃你的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抛弃我,永远是我在抛弃别人。”说完,他扬长而去。
北京之行
就在记者会结束时,主办方宣布了泰森此次上海之行结束的消息——第二天不去寺庙找方丈“忏悔”了?此时,泰森已经消失。
“他将在明天上午乘11点的飞机回美国。”酒吧老板格雷戈告诉在场媒体,因为泰森女儿给他打电话让他回去。
这是个完美的借口。他是个慈父。2003年他与对手比赛前,抱着幼子舐犊情深的照片曾打动过无数人;当年从监狱中提前获释回到家中时,被记者偷拍到的对熟睡中的儿子埃米尔的动情一吻,更让人动情;在家里,他是一只招孩子们喜欢的玩具熊,为了帮助孩子做功课,他晚上进父亲学校学习。“我的成就之一,就是我的儿女们将是泰森家族中第一代不需要救济的孩子。”这是泰森的名言,刚刚在发布会上,他也说过,“我的孩子们日子过得很舒服”。
这也是个蹩脚的借口。泰森和前妻离婚后,考虑到孩子未来,他主动放弃了女儿娜茜丝的抚养权,现在他只能定期去探望女儿。
第二天,4月1日,西方的愚人节,身穿印有NBA中锋奥尼尔照片的白色T恤的泰森出现在北京毛主席纪念堂,瞻仰了自己一生最崇拜的伟人的遗容,“在毛主席遗体前我觉得自己很渺小。”
下午泰森飞回上海,第二天按照原定计划,飞回了美国,留下了“精疲力竭”的酒吧老板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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