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介、公司、医院设体检费连环骗局

　　记者暗访发现新市医院与皮包公司合谋骗取求职者体检费，有关部门称将着手调查

　　本报日前接到多名读者投诉，怀疑新市医院与荣华礼仪公司勾结，骗取求职者体检费。本报记者从3月20日起展开历时半个多月的暗访调查，一幕精心设计的连环招工骗局逐渐浮出水面：正忠人才中心收取上百元介绍费后，将求职者推荐到荣华礼仪公司，公司以体检为名，安排求职者到新市医院体检，求职者缴纳体检费体检后，荣华公司再以各种理由不予录用。最后由荣华公司和新市医院一起瓜分求职者的体检费。

　　广州市劳动部门说，近来他们已接到多宗类似投诉。而众多投诉情况显示，这种体检骗局不仅仅发生在新市医院……

　　读者投诉

　　找工交了380元中介费

　　3月27日下午3时，白云区新市新街79号新市医院门前，阿敏手里紧紧拽着自己的体检表，“我真想不到，这么大的一家医院，居然会和他们合伙骗我。”体检单由新市医院开具，显示她“身体健康，一切正常”。而体检单右上角则用印章盖着“荣华”两个字。

　　阿敏今年27岁，5年前从吉林老家来到广州。初中毕业的她先后做过流水线工人、酒店饭馆服务员。今年3月初，她在老家过完春节后回到广州寻找新工作。

　　3月19日上午，她来到机场路新市公交车站附近一家名为“正忠人才服务中心”的职介所，先后缴纳了380元的各种费用后，被推荐到广州市荣华礼仪服务公司去应聘礼仪小姐。

　　公司面试简单条件诱人

　　根据职介所的指引，当天中午，阿敏来到位于三元里大道吉兴大厦6楼604房的荣华公司。所谓的公司只有两个房间，3张办公桌，一男一女两个人。

　　阿敏说，对方只简单问了她几句话，就说面试已经合格，只需要去新市医院体验，“如果身体没问题，就安排工作”。而对方开出的条件却很诱人，“工作轻松，包吃包住，试用期每个月工资1200元，转正后还有200至400元的浮动工资。”

　　体检合格但久等不录用

　　当天下午，阿敏来到新市医院，在收费窗口缴纳了110元体检费，然后就进行了抽血、胸透、B超等一系列检查。3月20日，阿敏兴冲冲地拿着显示其“身体健康、一切正常”的体检表赶到荣华公司，公司里的人让她回家等结果。

　　其后，阿敏打了几次电话去公司，答复一直是再等等。阿敏说，一直到3月28日，对方才告诉她没有被录用，让她回职介所重新找工作。

　　阿敏说，据她所知，在“荣华”公司，至少有十个求职者像她这样面试后便被安排去体检，但体检合格却又不被录用。因此她怀疑“荣华”公司与医院勾结，骗取求职者体检费。

　　阿刚的经历也大致相同，“她们检查很马虎，比如说视力，她们问我有没有近视，我说没有，她们就直接给我填上5.5。”阿刚回忆体检时的情景说，对于视力听力等检查项目，“医生根本就没有检查，随便问了一下就填上去了”。

　　暗访中介

　　“交20元想找啥工作都行”

　　3月28日中午12时，机场路新市人行天桥往北约100米处，人来人往，两名身披促销缎带、不停派发传单的女孩格外引人瞩目：缎带上印着“正忠人才市场”几个大字，她们身前立着一个约一平方米大小的招工牌，上面罗列着保安、司机、文员、促销员、营销经理等各种招聘信息。记者刚在招工牌前停下来，一个女孩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想找什么工作？我们这里都有，你可以上楼去看看。20元钱，保证帮你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说完，女孩带着记者往旁边一栋楼上走去。

　　楼梯两旁写着醒目的“正忠人才市场”字样。上到3楼，穿过一条走廊，就是正忠人才市场。一位30岁左右的男子接待了记者。他的胸牌显示，他姓贺。

　　当记者表示想找一份文员的工作时。贺某马上表示，“荣华礼仪公司”正在招聘文员，包吃包住，每月工资1200元。

　　“那是一家正规公司。规模有多大我不知道，但我有它的工商执照。”说着，他拿出一份工商执照复印件，在记者眼前晃了几下，然后又迅速收了起来。

　　“我只有中专毕业，不会英语，电脑也不太会，只会上网聊QQ。这个适合吗？”记者问。

　　“办公室文员，只要你懂电脑，接下电话，整理下资料。”贺某回答道。

　　要公司地址再交100元

　　贺某表示记者只要交20元钱报名费，他们就可以帮助记者联系这家公司。记者交了钱并按要求填了一张所谓的求职登记表后，他拨通一个电话，然后递给记者。对方自称是荣华公司的“赵经理”，虽然记者在电话中表示自己什么也不会，他仍然让记者过去面试一下。

　　当记者要询问他们公司地址时，贺某一把抢过电话，然后挂断。记者向他询问公司地址，他却要求记者再缴纳100元服务费。

　　“你开始不是说20块钱吗？”记者问。

　　“20块钱是联络费。你以为20元可以找份工作吗？开玩笑！我们这里都有收费规定的。”贺某指着墙边一张收费价目表说。

　　家政公司变身人才市场

　　记者看了半天，也没有看懂他们的收费项目。不过记者却发现他们挂在墙上的工商营业执照上标明，他们公司的名称是“正忠家政服务公司”，核定经营内容是家政服务，根本没有职业介绍这部分。

　　记者事后请教了广州市劳动监察大队廖翔达大队长，廖翔达指出，作为家政服务公司，只能提供钟点工等家政中介服务，并没有职业介绍的经营职权。同时按照规定，从事职业介绍必须有劳动行政部门核发的《职业介绍许可证》，但在该公司，记者没有发现这一证照。

　　暗访公司

　　有乙肝也正常但要做B超

　　3月27日下午，记者首先以阿刚亲属的身份来到三元里大道吉兴大厦六楼604房间，找到“荣华礼仪服务公司”。公司只有两间屋子，外面坐着一名20多岁的青年女子，正在接待一位求职者。里面一个房间大门上挂着“经理室”的牌子。房间里有一瘦一胖两名30岁上下的青年男子。

　　靠窗坐着的那名稍胖的男子就是所谓的“赵经理”。他接过阿刚的体检表，当看到阿刚没有做B超时，皱了一下眉头，“没做B超，可能要做进一步检查，身体没别的问题，乙肝这些都没有。”

　　听完他的话，记者半天没反应过来。因为医院的检查表上明明写着，阿刚患有乙型肝炎。

　　阿刚应聘的是绿化工。“赵经理”说，如果阿刚被录用，将安排到广州大道中的东方豪城大酒店工作，“四星级的，酒店的花草树木要全部搞好。”

　　但他表示需要先把阿刚的资料给老板看，老板通过才行。所以要求阿刚先回去，两天后再打电话过来。

　　3月29日下午，阿刚如约打去电话，却被告知他没有被录用，让他回“正忠”重新再找新工作。

　　到东方豪城酒店工作？骗局

　　记者调查中还发现，无论是应聘礼仪的阿敏、应聘绿化工的阿刚，以及随后前往应聘保安的暗访记者，“荣华公司”均声称会安排他们去东方豪城大酒店上班。

　　作为一家四星级酒店，东方豪城真的与荣华礼仪公司存在上述合作关系吗？3月5日下午，记者以求职者身份致电东方豪城大酒店人力资源部，对方当即表示：“什么荣华礼仪公司？我们没听说过，你们不要被骗了！”

　　随后记者公开身份采访东方豪城大酒店办公室有关人员，他们查询后也表示，酒店也从未与荣华礼仪公司有过合作。

　　暗访医院

　　“荣华”求职者络绎不绝

　　3月27日下午，记者来到新市医院发放体检表的办公室，发现最上面的5张体检表都是盖有“荣华”印章的“特别体检表”。从当日起到4月4日，记者连续一周蹲守新市医院，发现每天都有数名持“荣华公司”体检表的求职者前来体检。一周之内，仅记者统计的前往新市医院体检的“荣华公司”求职者就超过20名。

　　记者对其中十余名求职者进行跟踪采访，结果发现他们无一例外地都重复着类似的经历：到新市医院缴完体检费体检合格后被要求回去等消息，最终未安排工作，被要求再回中介公司重新寻找工作。

　　对于在新市医院的体检程序，记者也以求职者身份进行了体检，发现如同阿刚描述一样，对于听力视力等项检查，医生都是简单问几句，然后就随手填上“正常”二字。

　　部门说法

　　入职体检费用只需三四十元

　　对于不良公司勾结医院骗取求职者体检款的投诉，本报从今年春节以来就不断接到。

　　对此，有知情人士透露，作为一个精心设计的连环诈骗，体检诈骗具有非常强的隐蔽性和欺骗性，一般求职都很难识破，即使事后发现上当受骗，也往往面临不知该向谁去讨回损失的情况。

　　据该人士分析，一旦追究责任，职介所会辩称自己收取的只是服务费，那些不法公司则会称自己没有收取求职者费用，而医院更会辩称求职者是自己来体检的，医院提供检查，收取费用天经地义。

　　昨日下午，记者将暗访情况通报给广州市劳动监察大队，廖翔达大队长当即表示，这是一种明显的招工诈骗，他们将进行调查。

　　廖翔达说，近来他们已接到多宗这类不法中介和黑公司与医疗机构勾结，骗取求职者体检费的投诉。由于这类骗局隐蔽性强，给查处带来了一定困难。但只要受骗者向他们投诉，他们都将进行调查处理。

　　他同时提醒求职者，在正规医院正常的入职体检只需要三四十元钱。如果遇到那种去指定医院高价体检的情况，一定要多加小心，谨防上当受骗。目前，广州市政府开设了100多家人才服务中心，免费为求职者提供服务。希望求职者尽量到这些地方以及经过批准的正规中介服务机构去求职，以免被骗。

　　院方说法

　　暗访版本

　　体检费110元　荣华提成50元

　　记者暗访时，新市医院护士佟立新承认回扣行为

　　“他们(指荣华公司)招工都是假的，实际上是中介、公司和医院联手诈骗求职者。”记者调查中，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者为记者踢爆了其中的黑幕。

　　这位人士说，求职者体检一次110元，然后医院要返回50元给荣华礼仪公司。而荣华公司与中介之间，也存在着这种利益分配。

　　3月31日，在该知情人带领下，记者以谈生意为名来到新市医院，找到负责此项业务的新市医院社区服务中心护士佟立新。

　　知情人：我是张老板，上次给你打过电话的，就是委托正忠的杨经理招工的。

　　佟：是有这个电话，但很久以前了。

　　知情人：现在我有个兄弟也想带人过来做。

　　佟：我们(收费)是合情合理的。B超、乙肝两对半、胸透、内外科、五官科检查，(总费用)其实还不止110元。正规的体检都没有做B超，都是只做乙肝两对半、胸透，看看有没有结核，有没有乙肝。

　　知情人：你们不是可以省几个项目吗？

　　佟：我知道。但我们做了的东西要加上去，给你们的回扣也要加上去。就是我们做了的不能亏本，是不是？

　　知情人：我们觉得你们给的价钱(指回扣)太低了，才50％。能不能再高一点？

　　佟：你拿太低了吗？我们都已经觉得是很高了。

　　知情人：你们可以再多省几项(指少检查几项)。

　　佟：不行，一定要合乎物价标准，我们现在算是乱收费。B超也做了，(成本)120元，我们按110元(收)。还要给回人家50块钱(回扣)，这样已经很不合情了。

　　佟：最近我们还接到电话投诉，人家不做B超，可能那边强迫他回来做B超，我们收50多块钱给回他们。这样我们根本就没什么钱。

　　记者：你说的是荣华吧？

　　佟：荣华，对！那些过来拿体检单的(求职者)还问我们说：护士小姐，那个地方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也很怀疑。后来我就问他们的负责人方先生，他就拿营业执照给我们看，我还是觉得他有问题。

　　知情人：呵呵，我们就是拉他们来你们这里体检挣点钱。大家一起发财嘛。(笑)

　　佟：一些公司的正规体检，根本就不要回扣的，就是二三十元钱。你们这种110元的，还要拿50块钱回扣，我觉得很大手笔。

　　佟：做荣华那个事情我都是第一次做，第一天做了几个女孩子，我就觉得这种事情我怎么可以做哪？我一中午就没有睡好觉，我太难受了。

　　记者：荣华现在和你们怎么算？

　　佟：他就是50块钱一个人(回扣)。说“具体你们操作我不管，我就要50块钱”。

　　记者：我们合作咋算呢？

　　佟：我要报告一下院长。看他同不同意。

　　官方版本

　　荣华要回扣　医院没答应

　　护士佟立新接受采访称发现“荣华”有问题即解除合作

　　昨日下午，记者公开身份，采访了新市医院一名副院长和办公室主任。两人均表示，他们只知道“荣华”公司在该院体检，具体情况则不清楚，更不知有回扣一事。有关“荣华”体检一事，全由该院护士小佟(即佟立新)操办。随后在院方安排下，佟接受记者采访。小佟表示她们发现“荣华”有问题后，就主动解除了合作。

　　但对比此前记者暗访时佟的说法，两者是矛盾重重，疑问众多。

　　疑问一：荣华要回扣，医院没给？

　　医院是如何接上“荣华”公司这笔体检生意，他们之间究竟有无谈过回扣一事？护士小佟说法多次改变，有时说“荣华”提过，有时又否认，最后坚持说对方开口要过，但医院没同意。小佟称，今年3月上旬，一名男子自称是荣华公司的负责人，来到新市医院，该男子自称姓方，他说要带人来做体检，并称之前在其它医院做体检医院都给回扣。小佟说，她知道对方要回扣，就一口回绝了。但对方还是陆续安排人来体检。

　　疑问二：加做B超，只为回扣？

　　小佟说，荣华公司负责人方某说体检费要在100元以上，她听后都觉得非常惊讶。一般单位的体检费用在25元、58元不等，一般不做B超。

　　随后小佟给方某提供了一个体检方案：乙肝两对半(40元一次)，胸透(8元一次)，消化系统B超(55元一次)和内科外科五官科(15元一次)，总价118元。小佟自行决定打折，开价110元。小佟说，自己的工资与业务没有关系，普通护士一般有权给团体体检打折。

　　小佟还称，随后有求职者觉得体检费用太高，就不想做B超，医院就同意了，只收取58元费用。记者询问小佟，员工不按照荣华公司要求进行体检，这就意味着体检不合格，就不能上班，这样的体检对求职者就没有意义。小佟解释，她没想这么多，只是想帮求职者省钱。

　　但据知情人士介绍，强迫求职者做B超正是双方的利益所在。因为如果不做B超，检查费用只有58元，医院怎么可能向荣华公司支付50元每人的回扣款呢？

　　疑问三：医院发现问题解除合作？

　　小佟说，她在与“荣华”求职者接触当中，渐渐感觉到“荣华”公司有问题。前来做体检的有58岁的老太太，说是招洗碗工，“荣华公司怎么什么人都招？”佟说，她怕医院受到牵连，就主动打电话给“荣华”的方某，要求解除合作。

　　采写：本报记者　实习生(为保护采访对象，文中投诉者均为化名)

　　制图／吴山

　　图：

　　中介收取介绍费，推荐求职者到公司应聘各种职位。

　　公司进行简单面试后即要求求职者到指定医院体检。

　　求职者到指定医院交了110元体检费，体检程序一切从简。

　　公司台前拒绝求职者，台后迫不及待与医院瓜分体检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