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报记者苏勇林加华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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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村,经济能发展得像晋江陈埭镇洋埭村这样的规模,在泉州堪称壮观。
据去年陈埭镇的统计,洋埭村现有常住人口近万人,大小企业250多家,企业吸引了外来流动人口3万多人,他们在这里创业,在这里生活。 看病,成了他们的一种生活所需。而黑诊所这颗毒瘤,趁机在当地悄蔓延。
日前,记者前往洋埭,暗访了一些黑诊所,所见到的情况触目惊心。随后,记者将情况反映到了晋江市卫生局。该局卫生监督所的执法人员随后进行了调查,上周末进行了两次集中行动,打掉了47家黑诊所,这些黑诊所大部分集中在陈埭周边。
1.受害者说做人流遭遇黑诊所
4月1日,身边的人在说着善意的谎言时,周琴兰(化名)知道,这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绝对是真实的,而且并不好笑——自从在那家黑诊所做了人流出来后,她的下体一直在出血,身体非常虚弱。
周琴兰是个川妹子,今年才21岁。她本来是和男朋友在深圳的,3月8日,她在深圳的一家医院复诊,确认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他母亲也在这边,要我们过来这边做,有个照应。”周琴兰说,意外怀孕后,他们都有点慌张,想赶紧把孩子做掉。
3月15日,她和男朋友来到陈埭洋埭村。
“诊所是他母亲去找的。什么都安排好了。”到洋埭的第二天,周琴兰就在男朋友和他母亲的陪同下,去了洋埭附近的一家诊所。诊所非常简陋,外面放着两个药柜,一道布帘后面就是厨房和卧室。周琴兰说自己当时有点怀疑,但听说他母亲问了好多人才选中这一家,绝对没问题,自己就没有再多说话了。
一个中年妇女给周琴兰做了检查,随后拿了些药。她告诉周琴兰,吃三天药再来刮宫,这样比较不会疼,而且会比较顺利。
药并不是太贵,三天的药量只交了100元。
19日早上,两人陪着周琴兰又去了那家诊所,那个“医生”说可以刮宫了,他们被带着在村里的巷子里拐了很久,才走进了一个屋子。
“比拿药的地方大点,但是更脏,而且很暗。”周琴兰说,一走进去就觉得恶心,一股怪味扑鼻而来,一张床旁边的垃圾桶里塞满了沾满血迹的卫生纸,有刚用过的,有些显然已经放了很久。
那个“医生”只戴了一次性的手套就开始做了起来,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七八分钟后,当“医生”说做完了的时候,她的汗已经把衣服都浸湿了。他们回到诊所时,里面还有人在等着那名“医生”。
“听说这家诊所生意不错,每天几乎都要做一例刮宫。”周说。
第二天,周琴兰开始发高烧,而且下身一直出血不停。不得已,男朋友赶紧带着她去了医院,拿了些补血的药回来吃。
一直到现在,她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因为还会出血,周琴兰还没办法去找工作,她说,现在很担心将来会对生育有影响。
2.线人报料
不久前发生在洋埭黑诊所的一起医疗事故,令人心有余悸。
一名外来打工的年轻姑娘在黑诊所做人流时,因为“医生”的操作不规范,刮宫却刮断了肠子。所幸被及时送到医院进行抢救,终无生命危险。当公安部门赶到出事的黑诊所时,这名差点弄出人命的游医,早已逃之夭夭。
“由于卫生环境、医疗设备、技术手段不达标,在黑诊所手术极易引发感染造成医疗事故。”180医院妇产科主任卢昆林介绍,人流手术后出现大出血,分泌物不止,这就有可能是感染引发的症状,另外一种可能是人流手术不干净。
“这种手术后出现的感染危害是非常严重的。”卢主任说,感染有可能引发盆腔炎、阴道炎等多种炎病,并导致输卵管堵塞,还有可能影响以后的生育,当以后再想要孩子时,却很难顺利生产。
4月1日,洋埭村一位医生为记者画了一张黑诊所地图,记者注意到,村中心的每条街几乎都有黑诊所。这些诊所没有卫生部门颁发的经营许可证,也没有从事医疗行业的资格。
“他们几乎都是架着空壳子在这里行骗,没几个人懂医术,但什么病都敢看,手术也敢做,对病人的生命威胁太大了。”这位医生愤怒地说,从外地来洋埭呆了两年,已经见过好几例因黑诊所失误操作,病人死在“诊所”了。
当记者两次赴洋埭村暗访时,这里“黑诊所”的泛滥令人触目惊心。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没有任何抗菌环境,就敢为想流产的人刮宫……
3.记者暗访
4月6日上午,记者选择了一家位于洋埭村邮局附近的一家“诊所”。这家没有店名的“诊所”门口立着一块铁制广告牌,一面写着“妇科主治、人流、药流、产前检查、外阴炎、阴道炎、痛经、闭经”,另外一面则写着“儿科、内科、外科、皮肤科、妇科、性病科”,看上去,这小小的诊所包治百病。
走进“诊所”,这是一间不足10平方米的小店,朝着店门是一个玻璃柜台,里面排列着各种药盒,靠墙处是一个破旧的木制药柜。在柜台的左侧,挂着一块帘子,透过未遮严的帘子,记者看到里面被分
成上下层,下层是煤气灶和锅碗瓢盆等杂物,上层则是床铺,还有一个人在被窝中睡觉。
柜台里坐着一名20岁左右的年轻女子,“医生在吗?”记者问。
“我就是了,哪里不舒服吗?”女子抬头回答。
“我的女朋友怀孕了,想让医生看看怎么办。”记者说起了事先编好的话。
“那你们是不想要孩子吗?药流、人流我们这里都可以做的。”女子很热情地招待记者。
“那她怀孕多长时间了?”女子热情不减。
“应该两个多月了。”
“那要赶快做掉了。”女子语气一沉,“现在不做,以后就很难做了。”
“是不是有什么药可以吃呢?”记者问。
“吃药是可以,我可以开药给她吃。”女子又说道,“不过吃药需要的时间比较长,如果做人流手术的话,很快就可以搞定了。”
“那做人流手术要多少钱呢?”
“做手术只要一百多块,再开一些药,两百多块就够了。”
“手术也是你做吗?你有没有医生执业证什么的?”记者表示不放心。
“我当然有医生执业证了,我就是医学学校毕业的。”女子加强了口气,“手术也是我做,放心好了,我已经做过很多手术了,从来没出过事情。”
“手术是在哪里做呢?”记者抬头看了一圈,装作不解。
见记者问得太多,屋中一男子探出头,似乎有些警惕,女子转头与他对看了一下,说:“这你就不要问了,反正你人带过来,我自然会有地方做手术。”
而在另外一家相隔不远的“诊所”,记者却遇到了“钉子”,坐诊的一名中年妇女对记者的询问不冷不热,坚持要记者把人带过来看看再说。
4.部门行动
6日上午,暗中走访了洋埭村内的几条街后,记者对这些无证“黑诊所”的分布有了大概了解。随后,记者电话联系到晋江市卫生局卫生监督所。
“我们立刻就组织工作人员过去,对这些黑诊所进行取缔。”卫生监督所陈宗发所长听了记者的情况介绍后,马上表态,“我们最近一直在加紧打击黑诊所。”
看到身着制服的执法人员走进“诊所”,第一家“诊所”内正在看电视的店主有些惊慌了。“我们是卫生监督所执法人员,请出示你的《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和《医师执业许可证》。”
“没有证件。”店主很坦然地回答。
执法人员立刻进行登记,取缔这家无证诊所。
另一组执法人员开向另一家相隔一个路口的诊所,记者看到,不远处诊所门口,一名男子接完手机,立刻抱起门口的广告牌跑进了隔壁的房子内。
“肯定是得到消息了。”带队行动的张再兴队长说。车子一停,执法人员立刻下车,这家诊所店门还没来得及关,但店内空无一人。
一名队员从隔壁的院子中找出了那名男子收起的广告牌,但男子却跑的不见踪影,任凭执法队员收缴药品,也始终没有现身。
“这种情况我们经常遇到。”张队长称,俗语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对于黑诊所的店主来说,他人跑了,不出几日便会在卷土重来。至于诊所这“庙”,店主并不放在眼里。开设这样一间“庙”成本不到几百块。
执法人员从柜台内收出的各种药品大都是同一种情况,只有药盒,不见药品。“这些黑诊所老板普遍会租用两个不同地方,一个地方摆盒子当门诊,另一个地方存放药品或者当作手术室。”张队长说。
执法人员在取缔记者曾暗访的那家无证黑诊所时,就遇到了胡搅蛮缠的店主。
“我是学医的,我为什么不能开诊所?”曾与记者对话的那名女子气势汹汹地对执法人员嚷道。
“开设诊所需要《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和《医师执业许可证》,你有吗?”执法人员解释。
“你是学医的,这诊所怎么符合卫生规定?医疗垃圾乱扔,这是医学常识,你学医的难道会不懂其中危害吗?”执法队员问女子。
女子仍在胡搅蛮缠,但执法队员还是取缔了这家黑诊所。
这次的打击行动,是晋江市卫生监督所很日常化的工作。在上个周末,他们两次集中行动,打掉了47家黑诊所,大部分集中在陈埭周边。
5.揭开伪装
记者留意到,黑诊所手术室异常简陋。执法队员介绍,像做人流手术,为了防止感染,都必须在无菌的手术室里才能完成,使用的很多器材也必须是一次性的。在黑诊所的“手术室”里,一张床,几把镊子,就可以给他们创造财富,所谓一次性器械对这些“游医”来说,都是奢侈、浪费。
“我一个老人家不认字,他们的药押着当房租,我就接着卖了。”在洋埭菜市场附近,执法人员取缔一家黑诊所时,一名50多岁的中年妇女这样自报家底,她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歪歪斜斜。
陈宗发介绍,前些天,他们就在洋埭查了一家黑诊所,当家的“医生”是个捡破烂的,他告诉执法人员,他平常以捡破烂为生,一回在垃圾堆捡到了一本医学书籍,就自己拿着看,而后又花本钱买了两本,再从旧货市场买了两个柜子,就改头换面当起了医生。
6.利润秘密
去黑诊所看病比较便宜,这是不少选择去黑诊所看病的外来工的想法。但到黑诊所看病真的便宜吗?
“黑诊所给病人看病,往往是一种‘挤牙膏式’收费方法。”陈所长分析说,经常的情况是,病人前往诊所看病,不管大病小病,黑诊所医生会将病说得很严重,但是,重复几次下来,花费并不会比到正规医院看病省。
而且黑诊所的药品全无质量保障可言。据介绍,晋江有不少骑摩托车送药上门的药商药贩,很多药品均是来历不明。过期的药品,换一个包装,便又成了另外一种新药,但打工者往往只看一下药盒上的说明,至于药品无从分辨。晋江卫生部门在检查时,就曾检查出黑诊所回收过期药物在出售的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