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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公元1643年,各地暴乱风起云涌,流民起义席卷海内,风雨飘摇的大明王朝,已到土崩瓦解的边缘。
这一年,张献忠攻占武昌,随即进军湖南。
而此刻,长沙知府偏偏进京述职未归,城内群龙无首。
危急关头,本与守城责任无关的地方官蔡道宪却站了出来,义无反顾地担起了守卫长沙城的重任。守城失败后,蔡道宪被俘,宁死不降,被张献忠凌迟处死。
宁死不屈的蔡道宪羸得了人们的敬仰。正如清康熙年间湖南巡抚丁思孔在《重修蔡忠烈公墓记》中所说,蔡公“碧血如新,灵爽熠熠,塞天地,泣鬼神,千秋万世,历久弥光”。夕阳下的天心街。
蔡道宪墓修复规划图(截自天心街历史街巷修建性详细规划总平面图)。墓基的一块麻石上镌刻的“蔡忠烈公墓石”十分清晰。
清末长沙正南边城门南薰门(即黄道门)图。此图为挪威传教士摄,为首次公布。刘吉芳翻拍墓基之上盖了许多房屋。
在街巷如织、星罗棋布的长沙城里,天心街,不过是条藏身于古城深处、短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背街小巷。
小巷不起眼,小巷里那段10来米长、陈旧得青苔斑驳的麻石护坡就更不起眼。
如果一定要寻找一点不同,大概也只有砌在护坡上的一块大石头。与其他麻石不一样,这块石头上镌刻着“蔡忠烈公墓石”几个大字,遒劲有力。
“蔡忠烈公”是何许人?他跟小巷、跟长沙有什么关系?行色匆匆的人们,也许不曾问过。于是,年复一年,一代代小巷居民,也就任由墓石风雨沧桑,静静地陪伴着小巷,陪伴着古城长沙。
静静地将一段血与火的往事,一位尽忠殉节的英雄,留在长沙城往昔的记忆中。
挺身而出
公元1643年的中国,各地暴乱风起云涌,流民起义席卷海内,风雨飘摇的大明王朝,已到土崩瓦解的边缘。
就在这一年,气焰正炽的“反贼”张献忠攻占武昌,随即亲率水陆大军20万,兵分两路,挥师南下,进军湖南。
消息传来,“长沙大震”。
长沙不能不为之震动——自号“八大王”的张献忠,素以残忍暴虐而闻名,在他眼里,什么帝王将相,什么黔首黎民,都只是其刀下一块肉。他的“大西军”也从不建立什么根据地,总是从一地烧杀抢掠至另一地,所过之处,无不州县残破,血流成河。鲁迅先生就曾评价张献忠是“金角银角”(《西游记》中占山为王、为害一方的妖魔金角大王银角大王)一类人。一旦这位嗜杀成性的“八大王”杀进长沙,长沙必将迎来一场灭顶之灾。
而此刻,长沙知府偏偏进京述职未归,城内群龙无首。
危急关头,一位本与守城责任无关的地方官却站了出来,义无反顾地担起了守卫长沙城的重任。
这个人,就是时任长沙推官(相当于法院院长)的蔡道宪。
孤掌难鸣
蔡道宪,字元白,福建晋江人,进士出身。《明史》记载,他担任长沙推官期间,素擅治安管理,捕盗缉匪的工作卓有成效,其破案的本事甚至到了这个地步:有不良青年“闭户谋为盗。启户,捕吏已坐其门”——犯罪计划刚关起来门商量好,还没等实施,蔡道宪派来的警察就守在门口等着抓人了,当真神奇得很。
但这回,这位神奇法官面对的,却不是什么不良青年,而是所向披靡的“八大王”张献忠,是20万来势汹汹的“大西军”。
而挺身而出的蔡道宪,是那样地孤掌难鸣。
就在张献忠刚刚挥师南下之际,负责驻防湖北的承天巡抚王扬基率部从岳州(今岳阳)逃到了长沙。蔡道宪立即请其返回驻守岳州,并晓以利害:“岳州与长沙唇齿相依,只有守住岳州,互为犄角,长沙才保得住啊!”
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会知道,孤城不可守,防御战必须要有一定的战略纵深空间作为缓冲。蔡道宪虽非军人,战略上却比指挥军队的巡抚看得更清楚,意见提得正在点子上。
而身为一方要员的王扬基的回答,几乎让人恨不得猛掴其一个大嘴巴:“岳州又不是我的管辖范围,我不去。”蔡道宪不禁质问:“你北边的属地丢了,坚守南方,还有机会收复失地。如今南边也不守,到时候你到哪里去找你的属地?”王扬基无言以对,只得勉强开赴岳州。但不等张献忠打到岳州,一心保命的王扬基便弃城而去,逃之夭夭了。
跑了一个王巡抚,来了第二个王巡抚——湖广巡抚王聚奎当时驻守在袁州(今江西宜春),王扬基跑了,蔡道宪又请王聚奎移兵岳州,王聚奎却在岳州只呆了几天,就逃回了长沙。蔡道宪劝他说:“张献忠离岳州还有一段距离,你完全有时间修缮防御工事,守城的胜算还是比较大。更何况,岳州还有长沙作为后方,张献忠也害怕长沙这边的援兵,应该不会在岳州进攻很久。而如果放弃了岳州,长沙就真的危险了。”
任凭蔡道宪劝得口干舌燥,王聚奎就是赖在长沙,不敢北上迎敌。结果,张献忠兵至岳州,轻而易举地拿下了这座空城。
20万大西军乘胜南下,四面合围,蔡道宪最不愿意看见的局面终于摆在了他面前:长沙成了一座孤城。
兵败被俘
这时,王聚奎与总兵尹先民驻守在长沙附近的罗塘河,听闻张献忠大军逼近,立马撤兵回了城。
可是孤城不可守啊!蔡道宪只剩了最后一线希望,他提出建议:“距离长沙六十里处有一险要地段,我们可以在那里筑起防御工事,阻击敌人。”
而王聚奎,竟然“又不从”。
于是,张献忠大军顺顺当当,兵临长沙城下了。
便在此刻,一直不敢迎战张献忠的王聚奎突然来了“勇气”,竟要出城迎敌了。而他出城的结果,却是带着自己的部下逃之夭夭,将一座孤城,留给了蔡道宪。
守土有责的巡抚大人们统统逃走了,举目一望,长沙城内,大小官员只剩下了与守城责任毫无关系的法官蔡道宪一人。而以长沙所剩无几的兵备,与张献忠相抗,更是绝无胜算。
蔡道宪决定坚守——不管守城关不关他的事,他都是长沙的地方官,长沙的事,就是他的事,哪怕为此要付出生命。
张献忠还算“英雄惜英雄”,大军围城后,并没有立即攻城,而是先派出了人绕城喊话劝降:“军中久知蔡推官名,速降,毋自苦!”(我大西军久仰你蔡法官的大名,快投降吧,何必自找苦吃!)
蔡道宪的回答,是命人张弩射箭,将喊话的人一箭穿喉。
三天后,即公元1643年10月7日,长沙城破,蔡道宪被俘。
慷慨就死
张献忠仍然舍不得蔡道宪这个人才,他许之以高官,想利诱蔡道宪投降。
蔡道宪“嚼齿大骂”。
张献忠为他松绑,请他上座。
蔡道宪大骂如故。
张献忠又改成了威逼——“你再不降,我杀光全城老百姓!”
蔡道宪大呼:“愿速杀我,勿害我民!”(快杀了我吧,不要害我的百姓!)
劝降不成的张献忠,终于恼羞成怒:你不是求速死吗?我偏要让你慢慢去死!他下令将蔡道宪凌迟处死——用刀将全身的肉一小片一小片割下,肉尽之时,人才气绝身亡。
蔡道宪被凌迟之际,属下兵士林国俊等人一并被俘。张献忠曾令他们劝蔡道宪投降,若劝降不成,就把他们一起杀掉,林国俊却朗声答道:“蔡大人要是怕死的话,早就走了,不用等到今天!我们要是怕死的话,也早走了,不用等到今天!”
于是,林国俊的人头随之而落。
屠刀对准了剩下的四名被俘士兵,四个人却提出了要求:“等我们先葬了蔡大人,再杀我们不迟。”
杀惯了人的张献忠,竟同意了四名士兵的要求——蔡道宪的宁死不屈固然令他暴怒,而那视死如归的忠烈气概,想必也令他为之震撼而钦佩吧?
于是,四名士卒解衣裹住蔡道宪的遗体,将之葬在醴陵坡(今名里仁坡)之东侧,然后挥刀自尽。这四个人叫什么名字,我们已不得而知。
攻占长沙后的第二年,即公元1644年春,张献忠进军四川,离开了长沙。他在长沙几个月的所做所为,历史记载已然寥寥,值得长沙人记住的,则是曾经巍峨壮丽的吉王府(当时占地超过长沙城的一半)和长沙学宫(当时长沙的教育中心,今西文庙坪一带)被他付之一炬,烧了个精光。
还有被追谥为“忠烈”的蔡道宪,以及与之同样坚贞不屈的林国俊等之人,长眠在了长沙。
如今,蔡道宪墓墓冢已不存,其墓基成了天心街护坡的一部分。蔡道宪若知道自己的墓基还能为今天的长沙百姓作出点微薄的贡献,想必会含笑九泉吧。
蔡公墓考
蔡道宪墓,旧名蔡公坟,位于长沙市天心区天心街,即里仁坡之东侧。里仁坡原名“醴陵坡”,清人为纪念蔡道宪,改名理灵坡,曰:“改醴为理,完公之尽职也;改陵为灵,言公之不朽也。”后又取《论语》“里仁为美”之意,改名里仁坡。
今墓冢已不存,墓基保存完整。为同治十二年(1873)藩宪重修。
——陈先枢《长沙地名古迹揽胜》
[迁葬?]
历史学家陈先枢介绍说,民国时的《大公报》曾有报道说,蔡道宪在福建晋江的后人已把其遗骸从长沙迁葬到了晋江。不过这种说法现在看来站不住脚。因为近几年仍有蔡道宪的后人到长沙蔡道宪墓前祭拜,如果蔡道宪遗骸早已迁葬,蔡氏后人则用不着千里迢迢从福建跑到湖南来祭扫。而且,蔡氏后人还表示,如果修复蔡道宪墓,他们也愿意出一分力。这些情况都说明,蔡道宪定是葬在长沙无误。
贾谊故居管理处负责人吴松庚曾接待过前来祭扫的蔡氏后人。他回忆说,前来祭扫的蔡氏后人足足坐满了一辆大客车,他们到天心区蔡道宪墓前燃香烛烧纸钱,神情颇为肃穆。
[规模]
蔡墓早年很有规模,共由三座墓组成品字形,其中最大的一座墓内径达6米。陈先枢介绍说,大墓正是蔡道宪之墓,两座小墓则葬着他的仆从。墓区内还有很大一片草坪,早年有居民在其中种菜。当然,这样的景象如今是看不到了的,40多年前,全国上下破除迷信,蔡公墓自然也是在被“破除”之列,后来墓址上盖起了房屋,300多年来人们景仰吟咏之地,最终只剩下10米长的墓基,成为天心街南侧护坡的一部分。而墓冢消失的前后过程,也只存于当地老住户的记忆之中,并无官方文字记载。
古墓·小巷·印象
对于非“老长沙”(臂如我)来说,“天心街”也好、“里仁坡”也好,都只是一个抽象的文字表述,远没有黄兴南路步行商业街之类那般在脑海中活色生香。所以,我等要找到“天心街”、“里仁坡”附近的蔡道宪墓,理论上是比较简单——就在天心街,但操作起来就真的难——天心街、里仁坡又在哪里呢?
长沙的摩的司机是最靠得住的向导,只要是在他的“地盘”,随便哪个角落弯里,他都可以自信满满轻车熟路地把你拉到目的地,而且是一路飞驰毫不拖泥带水,快得有时让人心惊肉跳。
我就是这样,被摩的司机捎在后座上,在小巷中变戏法般右拐左拐。到了里仁坡,我告诉他要去天心街,摩的司机二话不说,车头一扭,就地调头180度,天心街眨眼就到了眼前,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天心街就在眼前。于是,蔡道宪墓也在眼前了。
称天心街为“街”,有点夸大其辞之嫌。它实在只是一条有点坡度的小巷,而且又窄又短,吃两三片臭豆腐的工夫足够走完整条街。有关部门已对其进行了改造,地面铺了青石板,两旁住宅墙面饰以青砖、青瓦,据说,是为了暗寓“要留清气在人间”之意。
蔡道宪墓便位于街中心地段。说是墓,其实墓冢早已不存,只余10米长的花岗石墓基,墓基正上方一麻石镌刻“蔡忠烈公墓石”大字。墓基已成为天心街南侧护坡的一部分。护坡之上盖有高矮不等的房屋,不客气地说,房屋的布局实在是没什么章法。蔡道宪墓墓基就如此般被大小民房胡乱重压着,其上的“蔡忠烈公墓石”几个大字,在青苔中生出几分雨打风吹的寂寥。
对于蔡道宪墓,当地老住户还是比较了解,他们习惯称之为蔡公坟,从儿时起他们就被告知里面葬着的是一位英勇战死人人景仰的大将军。而对于外来人员(即便是这里的租住户)而言,蔡道宪墓墓基只是一堆冰冰凉凉的老石头,如此而已——“蔡道宪墓?不知道。”
与天心街紧紧相连的里仁巷则完全是另一派景象。下午4时许,其嗡嗡的人声像是电影刚刚散场,让人担心会把细细的小巷胀破。走近一看,小巷中大排档一家挨着一家,排档里里外外满是人。小矮凳充当茶几,泡上一杯碎末很多的粗糙茶叶,人们三五人围成一圈就开“策”,眉飞色舞。这景象,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热气腾腾。
短短小巷中,既有淡淡的寂寥,也有简单的畅快,各安其事,互不相扰。这就是真实的生活。[构想]城南,看完上下两千年
(一)
厚厚青苔,有时,是一种厚重,有时,却意味着遗忘。
蔡道宪墓基石上,青苔斑驳。蔡忠烈公在历史的角落中黯然神伤。
值得庆幸的是,在遗忘多年之后,人们开始重拾历史的记忆。
在去年,有关部门就作出了修复蔡道宪墓的规划:“……重点修复明末长沙府官员蔡道宪墓,拆迁墓址处居民16至30户,恢复原有墓庐开辟为明代‘长沙府陈列室’,保护蔡公墓麻石挡墙,保护古树。”
根据规划,蔡道宪墓将重现往日“崔嵬高冢啸薰风”之景象,天心街一带也许将成为人们怀古咏今的又一去处。
记者接触到的一些人士称,蔡道宪墓的修复,只是打开了古城历史记忆的一个小门,“我们应该还有更大的动作。”
(二)
有人说,不到南门口,就等于没有到过长沙。但是,一旦到了南门口,现在我们看到的,是不是就是真正的长沙?就是那个走过了2000年风雨、有着独特历史风韵的古城、名城?
面对都市的喧嚣,我们不知道能否作出肯定的回答。
其实,南门口一带,有着许许多多古城长沙的宝贝——
西有杜甫江阁,东有天心阁。杜甫江阁为纪念诗圣杜甫而建,天心阁则已然成为古城长沙之标志性建筑,两阁相望,气贯东西。天心街(街内有蔡道宪墓)、大古道巷、小古道巷、书院路、古潭街、西文庙坪等等都是有着历史底蕴的街巷,其周边还有简牍博物馆、白沙古井、天妃宫、韩玄墓等等文化场所或古迹。
这些宝贝中,哪一样不让人感受到古城的血脉、欣赏到古城的风华?
只是,有一个问题,这些宝贝,散落于四处,有的,甚至已经蒙上了时间的轻尘。
在采访过程中,有人向记者提出如此大胆的构想:这些古迹、历史街巷均处于城南路沿线或四周,我们可不可以改造城南路,将之打造成湖湘历史文化特色街,以之将散落于四处的古城遗珍串起来,从而形成合力,彰显古城长沙的魅力?
按照这个构想,城南路可以是“名人名阁路”——以杜甫江阁、天心阁为依托,着力展现湖湘历史名人中与城南路有关的杜甫、黄兴、张仲景、蔡锷等人的故事和遗迹;也可以是“古城特色街”——体现唐宋至明清、民国时的建筑特色。在南门口路段,恢复明清时长沙南城门。这样,三点一线(杜甫江阁、南城门、天心阁,城南路),城南路沿线将成为古城长沙历史文化的核心区。
(三)
记者就蔡道宪墓修复问题采访天心区街巷提质指挥部负责人刘克平时,他表示,古墓修复工作正在积极筹备之中。而谈到与之相关的城南路改造问题时,他表示,古墓修复之所以尚未动工,原因之一也是有关部门正在思考一个全盘性的改造工程。对于打造“湖湘历史文化特色街”的想法,刘认为,南门口一带在经济上有鼎鼎有名的步行商业街,若再有一条充满浓郁湖湘文化特色的文化街与之相呼应,这也许会是一件美事。(关于城南路、南门口改造,您有何想法、建议,欢迎致电天心区历史街巷改造指挥部:0731-512171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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