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弦师明明答应以后每周都会来茶社，今天又说来不了了，鼓曲这东西，没有弦师给弹就没法唱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水平不错的弦师，现在他又来不了，这多让人着急。”4月6日，天桥曲艺茶社的发起人赵兴力在电话里语速飞快，“现在全北京能给鼓曲伴奏的弦师加起来也就10位了，能找出一个水平高的不容易，你说，鼓曲这门艺术能不濒危？！”

　　茶社莫非得改弦更“张”？

　　4月2日，由北京曲艺家协会、北京宣武区文委及区文联、天桥街道办事处等单位联合主办的天桥曲艺茶社（以下简称茶社）正式成立。茶社的成立，被誉为近年来曲艺界尤其是鼓曲界的一大亮点，有评论指出，此举建立了一个“传承北京鼓曲艺术的载体”。就在媒体和公众都备感欣慰之时，赵兴力却心急火燎——原来，茶社已请好的弦师忽然说来不了了，茶社一夜间陷入了窘境。

　　据介绍，茶社先前联系的弦师张长骥是业内公认的能人，能为各曲种包括鼓书、琴书、单弦等伴奏，这样的弦师在北京城已极为稀少。“办茶社是振兴咱们曲艺艺术，我绝对支持。”4月5日笔者采访时，张长骥的话音似乎还在耳边。

　　然而，4月6日笔者却忽然接到茶社社长赵兴力的电话。“张老师以后不一定来茶社了。这些民间老弦师大多没有正式工作和固定收入，身体情况也不是很好。而我们的茶社只是社区活动，他们来这里‘坐弦’纯属义务献艺，能否来，我们自然不好多问。”赵兴力说。

　　弦师稀缺是曲艺衰落的表征之一

　　突然的“变故”让茶社前景不明，虽然赵兴力一再表示要把茶社办好，但现实的困境也让他很无奈：“一个弦师不能来，整个茶社就要受影响，这说明鼓曲真的已经非常濒危了。”

　　与赵兴力的感叹相印证的是当今北京曲艺的衰落现状。“我最开始接触曲艺是一位老弦师的后人带我去的，要不是她带着我钻那些胡同、居委会，我还真不知道原来北京城里还有曲艺艺人，还有爱这个的人，我原以为曲艺在北京民间已经消失了。”

　　而弦师稀缺，只是曲艺衰落的表征之一。赵兴力透露，现在北京的曲艺弦师只有10位左右，没有弦师伴奏，唱京韵大鼓的、唱西河大鼓的、唱单弦的人就没法唱。没有弦师，这些曲艺曲种没法传承。

　　临时来不了的弦师张长骥就是赵兴力口中的“仅有的10位弦师”之一。在此前的采访中，张长骥透露，他至今没有收到一个愿意学三弦的徒弟，“我想教啊，可没人跟我学，我教过的学生前前后后有200多人了吧，可都是学唱曲的，没人愿学弹弦，现在的情况是青黄不接。”

　　张长骥学弹弦的时候是上世纪70年代，那时候的师傅“看（音kān）功”要求多、管得严。“三弦很沉，弹得久了肩膀就会疼得受不了，可师傅还要求一手不扶，另一只手继续弹。这还不算什么，有时师傅会要求在三弦上挂秤砣练。挂上秤砣的三弦重得不得了，这就是在练徒弟的臂力。”回忆起当年的练功经历，张长骥如数家珍，“到了冬天，师傅还要我们专门到雪地里弹，往雪地里一坐，手都冻得伸不展，但还得继续弹，手裂得全是血口子。”

　　“学鼓曲就是要师傅口传心授，一字一句教，看着谱子、跟着光碟学出来的不是那个味儿。学这门艺术需要时间，没十几年工夫成不了气候。但现在的人忙着做买卖挣大钱，谁还愿意下这个功夫？年轻人也吃不了这个苦啊。”对自己的一手绝活不能传下去，张长骥很是无奈。

　　曲艺“生态链”已极脆弱

　　“一个弦师的流失险些导致一个茶社的经营困难，这种现象反映出曲艺‘生态链’的脆弱。”多年研究曲艺艺术的中国艺术研究院曲艺研究所所长吴文科如此感慨，“人是第一资源，但是现在没有人愿意学习。从长远来讲，我对曲艺的复兴持乐观态度，但是从现实来讲，这个变故，折射出很多问题。”

　　吴文科认为，曲艺人才的培养是全社会的责任，上至政府下至个人，应该提供这样一种机制和环境。目前，高校里没有一个专门培养这类人才的院系，全国只有两所专业曲艺学校，而且是中专，已经不能满足市场和曲艺自身的发展要求。

　　吴文科认为，没有良好的教育机制，学了弦也没有出路，导致没有弦师，而真正有能力的弦师又倾向于自谋出路，政府扶持的项目多属于义务性活动，没有使弦师得到应有的回报。所以，曲艺复兴，归根结底是要有切实有效的方法。首先必须建立适应现实需要的教育机制，并对学有所成者予以认可。同时，政府在扶持项目上必须有真正投资，“大钱小钱都得花”。否则，连一个社区茶社都会因为一个弦师陷入困境，谈何复兴传统曲艺。

　　赵兴力认为，现在很多保护濒危的鼓曲艺术的方法是一种“死保护”，让老艺人唱两段、弹两段，录下来，最后放进博物馆就算完事。这种方法的确留下了影像资料，但真正会唱、爱唱的人已经消失了。“我们要做的是‘活保护’，鼓励爱唱、会弹的人，聚人气，培养群众基础。我们天桥是最有北京民俗特色的地方，我们要做的不仅是保留几个绝技绝活，而是让这些艺术真正生存、传承下去。”

　　在茶社成立仪式上，85岁的北京琴书老艺人关学增先生亲临现场，在弟子的搀扶下即兴演唱北京琴书；中国曲协、北京曲协的领导到场祝贺；宣武区领导代表政府表示支持；众多票友前来捧场……“说实话，我都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还关注鼓曲艺术，那天光记者就来了20多位，围了一圈拍照，把整个小舞台都包围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关注这门濒危艺术。”赵兴力坦言。不过，热闹确实挺热闹，但在热闹过后，怎么真正把老北京的曲艺传下去，还需要时间的检验。

　　好在，“弦师事件”似乎又有了新的转机。截稿前，笔者再度联系到张长骥，张表示：“我这周日确实是因为临时有事不能去参加茶社活动。我答应茶社的事一定不能给他们撂挑子不干的。从艺先做人，人做不好怎么能弹好琴！”或许，振兴曲艺的希望，就隐藏在很多人的这种执著的认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