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愿辜负大好春光,平常忙碌的我难得有了四五天的空闲,便打了一圈电话,想找一个旅伴,才发现大家只是说得热闹,真去时没一个人响应。我一跺脚,心想算了,没伴儿照样玩!没想到没有旅伴,反而让我这次苏州之行尤其尽兴。
我从未到过苏州,根据同事的推荐,先在网上订了观前街的一家旅馆,两百多块钱一天。不论何时出门,回来时房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但楼道里始终看不见一个人影。
什么功课也没做,就来了,我到底该看什么?人生地不熟,我一个女的怎么熬过这4天?我不禁想起川端康成的小说《雪国》,无所事事的男主人公到风景名胜去旅游,找了一个艺伎陪着玩,那个女孩干净得脚趾缝都白白的,像是雪做的人儿……
今年北方春天来得迟。4月初,北京的树上只有指甲盖儿那么大的绿芽儿,而苏州早已春意盎然。桃花杜鹃刚开过,牡丹正艳,遒劲的矮树上结满了曼陀罗花(山茶花)。南方的池塘可能是因为苔绿,显得很幽深。听说我来前刚刚下了一整夜大雨,把个苏州城洗得天青水阔,十分敞亮。
为什么说没有旅伴,反而能玩得更开心呢?因为我这4天没干别的,就在城里一个园子挨一个园子地逛,最美丽的留园一趟不够,去了两趟,真可谓饱览美景。其他的像艺圃、环秀山庄这些游人不大乐意去的小园子,我也细细地看了,特别喜欢,更对古人的智慧和审美力佩服得不行。如果有旅伴,我得照顾别人的情绪,顶多挑三四个有代表性的园子走马观花一番,也不能像这样随时停下来,把古人的佳联妙对通读一遍,又站在天井下默默背一遍。
然而什么是代表性呢?我敢说,看到过的9座园林,各具特色,谁也不能代表谁,就像苏东坡不能代表王安石,李白不能代表杜甫一样。苏州园林完全符合海德格尔那句名言,可以让人诗意地栖居。与古人相比,我们现代人绝大多数是“失意”地栖居。有钱人住得奢华,可金钱能买来诗意吗?也许吧。
沧浪亭建于北宋,网师园建于南宋,狮子林是元代所建,其余几座建于明清,苏州园林兴盛的几个朝代,正是我国古代知识分子思想最成熟、最复杂的时期。可以说,苏州园林极为直观地体现了他们的思想精髓,假如把这种思想做一个PH值测试,不知是偏酸性(儒家)还是偏碱性(道家)?我觉得,拙政园、留园、艺圃偏酸,怡园、耦园居中,而狮子林、网师园则碱性更高一些。
苏州园林传神地表达了它们的主人重视理趣,以及胸中所藏“内敛的自豪感”(见计成《园冶图说》一书)。置身其中,我时常感到我国古代知识分子的情怀是何等伟大浩瀚;而对于周遭的细小事物,他们又是何等欢喜。同时,园林的建造者在形式上追求自由多态,使得一向热衷于形式感的我都看傻了。
古人爱山水,可又没有现在这样便利的交通,所以有条件的人,就干脆把山水请进家里。古人讲究退隐,对一花一木寄予温情,所以常有一些在今人看来很“小儿科”的举动。比如狮子林里的狮子峰,建造者把所有长得像狮子的太湖石全找来堆在假山上,竟然也成一景。
古人逢年过节,或者鲜花开放时节,都要开门纳客,市民们可以排队进园参观,这倒是向民众展示主人财富、知识和修养的绝好时机。现在的富人能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