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本文,得益于李国涛先生《把注释写成美文》的启发。从外文翻译为中文,特别是周作人的译文注释中,李先生看到了文字的美。后学不才,试图借道前行。以注释探询译著者身处的现实及其思想情感,扩大阅读的眼界。
阅读常识告诉我们,外文翻译,古语今译,传记作品,都离不开注释。 注释的出现是译者为了缩小作者与读者的距离。读者可从注释中得到知识,理解一词一语在此地的意义,获得知性的满足。
我心仪的,是那种既遵循“信雅达”,注解与释放并举,有情有义,借注释浇胸中块垒的注释。这样的注释,译者不仅能把平日无法表达、释放的思想感情倾注在注释里,他还通过注释把古今中外、内心现实联系起来,拓展了读者阅读、想象的空间。
好的注释,不仅帮助读者领会原著的价值,有些注释的价值与原著堪称比翼齐飞,甚至超过了原著。我们常言的注释是一人一事一物一词的注释,换言之,文学批评也可视为一篇文章一本书的注释。《西厢记》问世,有人赞誉,也有卫道士“揎拳捋臂,拍凳捶床,骂是淫书”(金圣叹《读第六才子书西厢记法》)。为了批评卫道士和冬烘先生的腐朽观念,金圣叹拿《西厢记》和《庄子》、《史记》相比,认为三部书都是优秀作品。金圣叹的点评、注释,不仅使更多的人认识到《西厢记》的文学价值,也提高了《西厢记》的社会地位。
“抗战期间重庆的茶馆有一副脍炙人口的对联:空袭无常,贵客茶资先付;官方有令,国防秘密休谈!所以坐茶馆的人最好少谈政治。可是希腊这位游手好闲的苏老头,就专门欢喜在茶寓酒肆,吹牛皮谈政治讲哲学。”读者诸君,我不言明,大家还以为这段引文是时下避重就轻、躲躲闪闪的杂文写作、春秋笔法。它其实是历史学家唐德刚先生在其《胡适口述自转》的译著中,有关“苏格拉底法则”的一篇长达2000余字的注释。这类长篇文字,它直接服务于原著,读者可以把它当作注释;它有完整性,独立成篇,读者又可把它视为批评文章。这样的例子,书中还有很多。
唐先生不拘泥于原著,不拘泥于注释与批评文章的传统界限,以其史家眼光和人文情怀,使我们通过阅读他那既是批评又是注释,既有切肤之痛,又有家国之恨,既游走于古今中外,又徘徊在历史与现实之间的文字,进入胡适的内心,体味那个令人叹惋的年代,感受前辈的余波对后人的影响。
凭借注释为原著还魂,浇自己胸中的块垒,这是译者的一种境界。反观时下充斥市场的古今中外译著,的确令人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