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品正,一个52岁的女人,带着没有血缘关系的“奶奶”一起生活了25年,这个故事开始被广为传扬。
上周末,北京市通州区首届“公德之星”评选揭晓,张品正名列榜首。这个非常普通的女人不懂为什么自己的事会突然被这么多人关注。 在她看来,孝敬老人理所应当,没什么稀奇。
陪奶奶一起慢慢变老
“这么多年,你累吗?”
“累。”
“别人过得那么潇洒,你羡慕吗?”
“羡慕。”
“遗憾吗?”
“多少有点吧。”
“如果有下辈子,你会选择怎样的生活?”
“还是当平民,过平平静静的日子。”
回答我们的提问时,张品正的手不时下意识地摩挲着旁边奶奶的手。老人的手皱纹堆累,长满褐斑;而张品正的手也像她本人一样,开始显出渐老的虚胖。这两只手牵在一起,已经整整四分之一个世纪了。
两人脸型也像,一样的开阔明朗,在透进小屋的夕阳中,一样平静地对我们微笑着。
张品正的很多同事和邻居都不了解,这位金姓老人其实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从前她家的一个房客。
1979年,72岁的金奶奶还住在别处。有一天老人忽然病了,坐都坐不起来。张品正闻讯找了辆三轮车送她到医院,医生一看,说这老太太不行了,不用住院,想吃什么给她买点什么得了。把老人拉回家,晚上张品正就留下来陪着。本来两人各睡一条被子,但躺下以后,张品正想了想,又钻进了老人的被窝。她整整一夜没睡,不停地伸手去摸老人的体温和鼻息,生怕万一夜里有个三长两短没人知道。
那时谁都没想到老人不仅没死,以后还要活到百岁。张品正说:“我只是觉得她身边需要有人照料,就每天晚上都住她那儿,给她做伴。”
金奶奶后来对人说:“丫头对我这么好!我都要死的人了,她都不害怕,还能跟我睡一被窝儿。就是亲生儿女,有几个能这样?”
老人的感叹正是我们的疑问:亲生儿女都做不到的事,为什么张品正能做到?难道仅仅是出于善心吗?
是生活的艰难让她们走到了一起
张品正讲给我们的是一段辛酸的往事:
“解放初,金奶奶和老伴从外地迁来通县,在我亲爷爷家里租了一间屋。后来搬走了,仍然跟我们家来往。
“当时大家的生活都很困难。这老两口无儿无女,没有积蓄,金奶奶的老伴退休后到处做工糊口。而我们全家6口就我父亲一个人挣工资,为了贴补家用,我妈常跟着这位大爷出去打工。在煤厂里卖小劈柴,到医院看病人,给人家缝手套、纳鞋底、补枕头花……什么都干过。而金奶奶常来给我们几个孩子做午饭,从没收过我家一分钱。
“我妈最后一份临时工作,是在一个离家15里的外贸仓库扛大包。扛着装满东西的大麻袋,踩着一条颤颤巍巍的窄木板,垒到大垛上去。每晚回家,累得气都喘不匀。
“1971年冬天很冷,我妈实在不想去了。可是金奶奶劝她:‘都快过年了,你再坚持坚持,多挣点儿,过年花着还松快点儿。家里你放心,有我。’这样,我妈咬咬牙,又坚持了俩月。没想到,转过年政府出台了一个新政策,说临时工干两年以上可以转成正式工。
“当时我们都不敢相信。那年代,有份正式工作特别让人羡慕,工资高,各方面待遇也好,给家里解决大问题了!全家人激动得不知怎么才好。就为这,我们一家都很感激金奶奶。”
张品正讲的是当年欢笑的情景,我们却看到她的眼里闪着泪光。
1974年,金奶奶的老伴去世了,张品正全家都守在旁边。30多年后,她还清楚记得那情景:两间小厢房里,大家把老人的遗体放在一扇门板上,要往外抬。老太太本来一直默默地掉泪,门板抬起来那一瞬间,她一把抓住老伴的手,撕心裂肺地哭出来。在场所有的人都哭了。
“当时我就想,她没儿没女就一定没法生活?等有能力了,我要养她。”张品正说。
“孤身一人,奶奶过得更难了。她租的是农村的房子,离我家三四里地远,我们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她回忆,“有一次我看见她去井边打水,她是小脚,拎着个大桶,走路都走不稳。那样子真令人心酸。”
1974年,20岁的张品正分配到北京市通县(现通州区)北苑学校工作。1981年正月结婚后,她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把金奶奶接到了家里。从那时一直到今天,9000多个日夜。
凡俗琐事中,有一种执着让人动容
我们问张品正,这些年哪些事让她记忆深刻?她一脸茫然,说:“想不起来,就是平平常常过日子。”
普通人的生活总是这样,乏善可陈,漫长而短促,充满了杂务琐事,偶然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也似乎微不足道。不需描述,人们也能想见张品正伺候老人梳洗穿戴、一日三餐的情形。但是再问细些,就会发现,她的很多辛劳已超过常人所能。
每个冬天的每个夜晚,张品正都要亲手给奶奶洗脚。老人的脚年轻时冻出了病根儿,入冬就会长冻疮。张品正每晚烧一盆热水,捧住老人的脚,放进水里,一边烫一边给她按摩足底穴位,然后擦干,抹上一层冻疮膏,再套上棉袜子。这样,老人钻进被窝里,整夜脚都是暖的。
今年都3月了,老人脚后跟还冻起一个泡。张品正用针把泡挑破,用手指蘸了紫药水抹在创口上,再贴上纱布,粘上橡皮膏。有一回她给老人擦脓上药时丈夫看见了,说:“你用棉签不就行了?”张品正说:“那不如手抹得匀。”
张品正身材壮健,笑声洪亮,爱穿大红外套,说话做事很有主见。初见时,我们没想到,这样一个看似粗线条的人伺候老人心思会那样细腻:老人腿脚不便,她就在屋里放上许多小椅子,让老人随时能扶住。老人晚上要起夜,她就把棉拖鞋放在床边的桌上,老人伸手就能够到。每晚离开时,她都把手纸撕好,和拉过来的灯绳一起顺在老人枕边。怕老人冬天脚凉,她给老人在棉袜外面又套了一双厚厚的毛线袜,为了装得下这些“保护层”,她特地给老人买了双大号棉鞋……
记者 李柯勇 刘江
(据新华社北京4月17日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