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仔裤的质地是棉，来自田野。它的颜色是蓝———天空的蓝、婴儿眼眸的蓝，蓝得透亮没遮没拦，一点都没有城市里该有的含蓄。城市盛产灰色：空气污染的灰、楼房的灰、人们身上的高级低级灰以及情绪压抑的灰。

　　牛仔裤的纹路粗粗的，棕色的麻线在裤面上跑出大大咧咧的针脚，大而方的裤兜和牛皮商标直截了当地贴在腰上，黄铜的纽扣在一旁明晃晃地闪着光，随心所欲，可你就是不会觉得别扭、土气。

　　牛仔裤，新的看起来也像是旧的，没中缝，不挺括，一副风尘仆仆的摸样，穿到身上永远有一种在路上的感觉，让人联想到流浪、逃离、远方这样的字眼。

　　城里人穿牛仔裤的远比乡下人多，这是因为他们被楼房、办公桌给囚住了的缘故，而乡下人本来就拥有蓝天白云、大漠荒原。

　　多少年来牛仔裤的魅力有增无减，给它贴上闪光的金属片，挂上叮当响的金属链，把它的粗犷推向极致；或给它绣上花花草草，注入温婉的元素。女孩跌了一跤，把牛仔裤的膝头摔破了，同学还夸她怎么做的破洞，比他们剪开的自然多了。我们之所以敢穿破牛仔裤，敢给它开洞、打补丁、绣这挂那，胡作非为，其根本就在于牛仔裤是不遵守任何常规的，由此倒获得了最大的自由度和可变空间。

　　然而它又是真实脆弱的，它会褪色，会破损。它低腰窄臀，彰显你身体的优势也暴露你的缺点。它不像西裤那样面不改色心不跳，死缠烂打都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温吞模样，把胖人穿瘦、瘦人穿胖，老人穿小、小孩穿老。牛仔裤只是软塌塌地结实着、暧昧着，它是城市生活的另一副面孔。

　　好多人喜欢牛仔裤，恐怕是潜意识里对程式化的生活模式和千人一面的价值观的诘抗吧。它暗示了人们对率性、自由的生存方式的渴望，这实际上是一种年轻的心态。我常常看到白发苍苍的外国人穿牛仔裤、旅游鞋，生机勃勃地行走在异国他乡。虽然街上来往的牛仔裤们很多，但我几乎不曾看到有相同的中国老人，他们大多裹着一条灰溜溜的化纤裤子了事。他们已经老了，至少在精神上。峰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