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东环路沿线改造在即,其改造范围内的娄葑镇群力村很快就会消失。如果有人告诉你,以出产优质芡实闻名的群力村早已没有适合芡实生长的环境,你相信吗?如果有人告诉你,群力村种植的芡实早已退出历史舞台,你相信吗?如果有人告诉你,莲藕菱菰等“水八仙”很可能将不再属于苏州,你相信吗?而这一切正在发生。
消失的葑水黄天荡
群力村,位于苏州工业园区娄葑镇。出了葑门,沿着东环路往南至东振路,再往东从苏嘉杭高速公路底下穿过来到文萃路,然后由文萃路一直往南到尽头,顺着群谊桥跨过一条小河,眼前出现的一大片的两层民居就会提醒你,你已经来到了这个江苏省最大的自然村。而刚才所路过的,便是曾经的苏州水生作物主产区——黄天荡,历史上塘藕和芡实的著名产地。
芡实,又名鸡头、鸡头米,生长于常年积水的低洼田中。果实呈球形先端尖,酷似鸡头,多在中秋左右收获。据说是我国独有的稀有物种。《苏州市志》记载:“芡实分南芡和北芡,苏州栽种的为南芡,黄天荡畔为芡实历史著名产地,南荡(一作南塘)鸡头为此得名。”当地人说,南荡芡实之所以好,得益于黄天荡水质甘甜清澈,加上修建了水利设施隔绝附近独墅湖风浪的影响,这里的芡实便具有香气浓郁、细腻粘糯的特点,并且产量颇丰。清初大家沈朝初在《忆江南》中以“苏州好,葑水种鸡头,莹润每疑珠十斛,柔香偏乳盈瓯,细剥小庭幽”的诗句来大加称赞。
苏州市农林局的专家陈金林介绍,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姑苏人就开始种植芡实了,最初它的名字叫“饥豆”,古代不时发生天灾,苏州人就将芡实等水生食物晒干后作为储备粮,在每一次饥荒时,芡实都成了很多苏州人的救命粮。因此,苏州人对芡实怀有深厚的感情,并将其视为珍宝。群力村便因出产优质芡实而远近闻名,其栽种历史可以上溯到明清时期。当时这里还是黄天荡里的一个湖心岛,属于郭巷乡。村民在荡内种植芡实、茭白、塘藕等多种水生作物,与菱角、水芹、莼菜、茨菇、荸荠并称“水八仙”。古时葑门一带的山地货(蔬菜)商就借着地利,专门经营塘产“水八仙”,成为姑苏一大特景。而作为苏州六古城门之一的葑门,这个“葑”字,指的就是茭白。足以见得,这一带种植水生作物历史悠久。
不过,曾经的六里葑水黄天荡,如今已经变成了成片的居民区,只剩下群力村北的一条小河还能提醒着乡土居民,这里曾是那么宽广的一片水泽。只不过这条小河已经找不到水生作物的影踪了,而群力村内的小河道里,水面上刺眼的油污和水中浮现的生活垃圾,让人心痛。群力村的老人说,这一带已经种不了芡实了。
群力村再也种不出南荡芡了?
1958年,由原先在黄天荡郭巷乡一带散住的居民村落合并起来,组成了今天的群力村,全村占地2.24平方公里,现有本土居民5000余人。一直以来,村民们仍多以传统的芡实栽种为生,一年只忙一秋。每年秋分后,各地的商贩和食客慕名而来,这里的人们也开始忙碌起来。每天都要下水、采摘、剥壳、叫卖,尤其是村中的女子,此时多是手戴铜指甲,现剥现卖新鲜的芡实子,忙得不亦乐乎。对于一些已经长老的芡实,即所谓“大旦”,则还要晒制后,做成干品。这时多一个人工,就是多挣一份钱,因此通常这时候全村里没一个人能闲下来。群力村一位许姓老汉说,最近十年来,群力村多了很多定居的外乡人,他们几乎都是为了芡实而来。譬如与村委会同在一条街上的群力鸡头米经销商行,从2003年开始,合伙人就变成了几位黑龙江商人。
据了解,早在十几年前,群力人就开始合伙外出承包水田种植芡实。娄葑镇群力实业公司董事长许尔楠说,芡实的生长习性特别挑剔,近在咫尺的独墅湖里就长不出南荡独有的芡实。这几年,在外承包土地的群力人越来越多,本村栽种的芡实越来越少。“现在人们能买到的芡实全是外包种的。”村委会潘主任说。
根据市农林局的统计数据,群力村芡农在苏州相城区、吴中区等地的湿地开辟了芡实种植新基地,并逐步向昆山、吴江以及环太湖地区的上千亩滩涂上迁徙。目前苏州的芡实种植区域达15000余亩,其中在车坊、郭巷等镇种植尤为集中,这两个镇也是最早实行芡实外包种植的地块。许尔楠还说,吴江的东太湖、吴中区的太湖和相城区部分乡镇,都有适合南荡芡实生长的水面,已经能够长出质量和群力村原产芡实没有任何区别的优质芡实,产量也差不多。不过,村里的老人大多不这么看,他们仍固执地认为,这些外包的芡实,尤其在口感上,毕竟和真正的“南荡芡实”不一样。
“人多地少,新增人口还要再增住房,哪还有地方种鸡头?”村民许老汉笑着说,“而且现在的水也种不了以前的南荡鸡头了。”群力村地势低洼,水体无法自然循环,加上大量外来人口的涌入,全村人口已经暴增到两万余人。剧增的人口产生的大量生活垃圾以及生活废水,按照江南农村的传统习惯,统统被排进了村里的小河道里。现在的群力村水环境日益恶化,每星期要进行三次人工换水,在这样的环境下,老许只说种不出以前的南荡芡实,已经是给群力留了很多面子。
城市化将“水八仙”逼至底线?
从黄天荡到车坊,再到相城,再到昆山,直至环太湖地区,芡实的种植区域,一步步远离苏州市郊。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其所在的苏州工业园区面积从1994年首期规划的8平方公里,短短十二年里,扩张到如今288平方公里的行政区域面积。2003年娄葑镇被评为全省综合实力第一镇。如今的娄葑镇上,放眼四顾,全是成片的新建商住楼房和工厂。与群力村一河相望的文萃路上,新建的居民小区林立而起。群力村,早已被水泥森林团团围困。
无独有偶,在苏州西郊的横塘镇,有“茭白村”、“茭白塘”等地名,据说这里曾经也是一片类似群力村一样的湿地农田,只不过这里曾经种植的都是茭白。如今要在这里再要寻找茭白,恐怕只能到居民的菜篮里找了。苏州市农林局的一位工作人员透露,目前苏州水生蔬菜种植面积为5万亩,虽然每年都有大量新种植区开辟出来,但由于城市规划等原因,总的种植面积仍是在不断缩减着。“水八仙”的生长环境正在被苏州的城市化进程逐步逼到了太湖边。他痛心地说:“太湖滩涂已经是‘水八仙’生长的底线,如果再不保护进行保护,‘水八仙’就有可能在苏州消失。”
保护水八仙还是保护它们的环境
陈金林是苏州市农林局作物栽培站的专家,长年关注苏州“水八仙”的生长栽培情况。他认为,面对“水八仙”生长区外迁的形势,保护苏州的水生植物、保护湿地资源、控制湿地污染是当务之急。他说,苏州的“水八仙”在全国都拥有很高的口碑,像南荡芡实更是远销日本、韩国及东南亚、中东等地。此外,这些水生植物的生存所需的湿地,对苏州环境本身就具有十分可观的调节作用。何况,苏州人对“水八仙”有悠久深厚的感情,也不希望这些苏州的特产花落别家,更不希望江南水乡仅剩下几条小河、几个古镇作为纪念品。因此,不论从经济角度、环境效益还是苏州人的本土情结上考虑,保护这些水生作物,应当首先保护苏州的湿地环境。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呼吁,要保护苏州水生植物生长环境,但效果还是不明显。”陈金林认为城市化进程的推进,固然会使湿地面积受到影响,但可以利用科学方式,针对不同作物的生长时间差,对湿地进行综合利用。他还以日本和美国的一些地区,在城市中保留了部分农田湿地作为城市环境调节设施为例,认为城市化进程和农业环境保护也可以做到并行不悖。“我们现在就希望苏州最近提出的‘生态苏州’口号,能收到积极有效的成果。”陈金林最后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