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中的微笑

　　主持人：许可 嘉宾：张惠宁 本期编导：郭传辉

　　主持人：你好，张惠宁。非常高兴能够在三亚亚龙湾的海滩边上，开始对你的采访，这里其实让我们感受到了南国的冬天啊，风景优美，确实是一个放松心情的好地方。但是今天我们在这里说的这些，可能让我们的心情不会那么放松。之前很多人看到了你的报道之后，都会掉泪，觉得非常的震撼，那我很想知道，你最初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知道洪志功这个人的？

　　张惠宁：最初知道他的话，他当时是应届的大学毕业生，但是他找工作有困难，因为我们当时是先接到一个西北大学的，一个应届的残疾大学生的来信，说他就职难啦，然后我就到海南省残联那里去看一下，看有没有其他的，类似情况的那种大学生，结果省残联就把他的一张求职表给了我，然后我就打电话给他，约他到海口来，然后呢，他就来了，当时他还可以自己坐公共汽车上来，然后呢，就见到他了。

　　主持人：在那个情况下认识的。当时看到的洪志功，他是身体状况什么样子？

　　张惠宁：当时见到他的话呢，看不出来他有那么严重的，这样残疾，因为他是肌肉萎缩，主要是上臂，还有大腿萎缩，这些都是被衣服挡住了，所以都不是太看出来，因为他看起来还比较高大，只是觉得他走路有些怪异，就是走路动作跟常人不太一样，但是呢，对于他详细那种残疾的情况，并不是太了解。

　　主持人：当时那个第一印象中，你觉得洪志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张惠宁：我觉得他肯定是一个比较达观、比较豁达的人。当时就是很简单的印象，没有太深。当时就是晚上约他们出来，几个大学生一块出来，跟他们聊天，跟他们谈啦，没有太深的能够了解他的很多的他的事情

　　主持人：也就简单的跟普通的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张惠宁：对。跟其他的残疾大学生一样。

　　主持人：然后写了一篇文章，介绍他们的情况？

　　张惠宁：对。

　　主持人：这篇文章见报以后，效果怎么样呢？

　　张惠宁：效果还是立竿见影的，然后马上有单位表示愿意接受他们。

　　主持人：那洪志功的事？

　　张惠宁：当时我们海南的一个大酒店，一个五星级的，就是文华酒店，表示要录用他，本来一切到这就都是很好了。

　　主持人：到这里可能你对，你也都觉得跟这几个人的交往也都结束了，你帮到他们了。

　　张惠宁：对。

　　主持人：那结果呢？

　　张惠宁：洪志功出了点意外，就是上岗前的体检，查出他有乙肝(专题 访谈 咨询)病毒携带，然后他就不能去了，然后只有他没有解决，洪志功相对来说当时比较达观的一个人，可能有信心一些的人，这个时候反而遭到了打击，但是我后来知道，其实他生命中的打击早在15年前就开始了。

　　张惠宁：这个打击我当时可能也不会能够，不大能够体会这个打击确实对他有多大？因为我当时并不知道他的过去，不知道他的很多的，他的家庭经历的那些事情。

　　主持人：他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的？

　　张惠宁：他是15岁发病的，15岁的时候。在那之前，他是一个很健康的一个男孩吧，他也爱踢球，很健康的，就是沿着一条很健康的道路成长，那未来都是很好的等待着他。那就是15岁的时候，有天晚上他就发现自己的脚，那个腿粗细不均，一条腿比另外一条腿粗了15厘米，他就觉得不幸可能降临到了他的头上了。

　　主持人：为什么他会知道？

　　张惠宁：因为他先前目睹了他表哥的不幸，因为他发现他这种症状，跟他的表哥的症状很相似。

　　主持人：他的表哥呢？

　　张惠宁：这里要说他的表哥了，他的表哥就是，也是一个从小爱读书的孩子，也是把读书作为自己一个奋斗的目标，结果就在上初中的时候，突然被一场怪病打倒了。这种怪病就是说，突然人会变得没有力气，然后你跑路的时候突然会摔倒，然后慢慢他表哥就不能行走，很快就瘫痪了，然后辍学，辍学之后，然后就变得疯狂，后来就因为，因为在农村得了这种病，很多人都认为他表哥是废物，他们都很鄙视，鄙视他的表哥，看不起他的表哥，所以他的表哥就是从一个健康人，一下子变得不能行走的人，很快就瘫痪，然后就是有段时间疯狂了，就是精神失常，然后被家里人，就是用铁链锁到一个棚子里面他表哥清醒了一点之后，就是在野外另取所居，养一群鸡来生活了，然后在一场热带风波当中，就是台风，死了。就是当时那个小屋，就被风刮倒了，横梁击中他的脖子，然后当场他就死了。

　　张惠宁：可以说在15岁的时候，在第一个生命的打击面前，他就勇敢的，最后站起来了。反正就是他当时表现出他与众不同一方面，但是他与众不同，我想可能是直接目睹他表哥的悲惨，是直接相关系的，因为就说，从此以后，我不能像表哥那样活着，就成了他的一种动力了。他觉得那样活着，就成了他的一种动力了，他说：他时时是提着一口气嘛，就是我绝对不能像我表哥那样活着。

　　主持人：带着这样的，你刚才说的，提着一口气，一直读完中学，考上大学。这个时候就回到你刚认识他的那会。

　　张惠宁：这个愿望到这里也破灭了，这个打击对他来说是不是很大，当时他还有一个很大的打击，我觉得还要说一下，就是他上大学的时候，上大学刚刚两个月，他的三弟就自杀了，但这个三弟的话，应该说是他家里最懂事的一个弟弟，就是在他父亲，因为他的病变得萎靡的时候，他的三弟就逐渐担当起一个家庭重担了。12岁就开始下地干农活，就是他读大学的时候，他弟弟是18岁嘛，然后就开始养点鸡呀，种一点芒果，就是说一心想通过自己的劳动来改变自己家庭处境，因为他弟弟跟他讲，说：为什么我们家庭总是那么衰，洪志功想通过读书改变命运，而他弟弟只是想通过自己的劳动而改变家庭处境嘛。他临走的时候，弟弟也跟他讲，说：哥，你好好去读大学，你放心我一定会供你的。但是没想到两个月之后，他弟弟就自杀，后来他弟弟是发病的，跟他一样，跟他一样的病，但他弟弟很刚烈，因为他弟弟可能很明白，如果他一担失去体力的话，那真的是不可能走他哥哥那样道路的。就是有一次，跟他父亲发生口角，然后就很暴烈的，就吃了一包农药结束了生命。当时洪志功还不知道呢，他当时觉得突然家里不给他寄钱了，他也觉得家里可能出了什么事情，但他不知道，直到那年寒假回家的时候，他才知道，当时他非常伤心，他说：他回到家里看到一个香炉，就是海南的一个民间习俗吧，就是人死了，点个香炉放在家里，母亲告诉他弟弟死了，当时他就晕了，当时站着就晕了，这个对他打击是很大的。

　　张惠宁：可以说，我觉得：对洪志功来说，看到表哥这种命运，或者看到弟弟这种命运，他们都是在这种疾病面前，要不就主动选择死亡，要不就被动的在等死，可能这也是打动你读者的地方，就是他面对这样一个巨大的打击，依然又站起来了，我想他那个时候，可能对死亡的理解还不会那么透彻，因为我觉得只有他父亲也死了之后，他可能他就想的比较多了。

　　主持人：等于说其实在你看到洪志功的时候，在你见证的这个洪志功，由于身体健康，其它方面的原因，被这个单位又拒之门外的时候，这是他的人生，我觉得是第三个比较大的打击了，表哥的死，弟弟的死以及他自己找一个好的工作，改变家庭状况这种愿望的破灭，我不知道一个人能够有多大的力量承受这么多的打击。在这种情况下，你之后又去看洪志功。

　　张惠宁：但是我还是说，他这个人，我说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说他很达观。

　　主持人：对呀。

　　张惠宁：其实他那时候，已经尝尽了很多冷眼了。他当时毕业的时候，他很天真的，我认为我是一个残疾大学生，我在派遣书上写着，对于我这样一个残疾大学生的话，就是单位要优先照顾我的，所以他去了他们县城很多单位，有的单位是有台阶的，他都爬上去的，但是很多人都跟他说，你这样的身体还来求职？他有时候看到人家贴出广告的时候，比如缺文职，当文书啊，他认为他自己还能做，但是他现在已经跑了一圈，都是说尝尽了很多冷眼，真的是已经尝尽了人世间的事态炎凉。但是你看我第一次见到他，他也不是那么太表现出来，他也没有跟我说这些东西，没有说的，但是后来我去看他，因为我们做事情，可能也是有始有终，因为当时只有他， 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着落，所以我就有一天晚上去看他，看他的时候，他就站在一个大屋子里面，里面同时睡了很多个人，就像那种， 就是比农民工住的地方差不多吧，大概就是那样的地方，就是七、八人住的那种地方。我去看他，他话很少那天晚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当时跟另外一个海口市残联的一个朋友一块去看他的，当时的话也就是给他一些资助，给了他一笔钱。嗯，就是觉得我所能做的就是这样，也就是说作为一个记者的话，我觉得我所能做的就是这些了，这已经超越了作为记者的职责。可能你把他当作一个朋友了，我能帮助你一些什么，后来我知道他当时， 他其实已经回了趟家，其实他又回来了，他当时回家是告诉他的父亲说：我已经找到工作了，我在海口有工作了。但他只悄悄告诉他的母亲，然后就回来了，拿了他的理发用具，就是他的理发用具，就是大学的时候同学给他的，他靠这理发用具在大学里面，他帮很多同学理发，但是他不收钱，但他偷偷的跑到外面一些地方，工地上啊，给那些农民工理发，然后挣点生活费。他读书两年， 他家里只给他两千块钱，包括那些学费，就是他很困难的，然后他就在海口开了一个二元理发店。不过这里还要讲一个细节，就是说，他为什么要开这个二元理发店？他当时不是拿了那个健康证不合格嘛？不合格他就从海口市防疫站出来了，当时天空正好下着大雨，下着大雨的话，一开始他也是觉得很痛苦的，就说在雨中，可能是无意识的在走路，大脑很空白的，但是等到他快走到他那个暂时居住的那个，那个屋子的时候，他就忽然发现，突然看到大街两旁很多人都在谋生，很多的，有推三轮车的，有擦鞋的， 有开饭馆的什么的，然后他就突然觉得：哎呀，别人能这么谋生，这么生活，为什么我不可以呢？所以他当时就清醒过来。然后他就说：哎呀，我再也不要去找什么工作了，我洪志功要自己养活自己，所以他就抱着这样小的想法， 就开了二元理发店嘛。刚开店时候，他任何时候都是热爱生活的人，自己写了一句话，他书法挺好的，他会画画，他画了一个猛虎，画了一朵玫瑰花，写了一幅字，就说：人永远不能放弃希望。画了一个猛虎，就是象征他对力量的向往，那玫瑰代表爱情啦，象征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说在最艰难的时候，他永远都热爱生活，然后就开张了，但他的理发店没有镜子，因为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理发时侯很艰难的样子，他的身体这时候已经很不方便了，当时他手也能抬，还可以给人理发，但是他理个发会大汗淋漓，理个发很长时间，他就不愿别人看到他理发时很艰难的样子。但是后来呢，他还是很聪明的一个人，他反正理发了，就是赚了点钱。他可能理发有一年多的时间吧，赚了点钱的话，他就把那钱投资进来，买了点小说来出租。不过他理发，他那年的生活过的很艰难，因为他要自己去做饭， 自己的洗衣服， 就是完全生活自理，而且他手是没有力气的，他提水，一桶水他拎不动的，就是我们经常看到的那种黑色塑料袋啊，用塑料袋去装水，一小袋，一点一点的装回来水，一小袋水，就是很小很小的一袋水，就是一点点的把它拎回来。然后那地方没有厕所，他经常去公厕，经常摔倒的，就是很艰难的，但是他都过来啦。然后就开始攒了点钱，就投资买书来租，这样滚动，慢慢地养活自己没问题。

　　主持人：这段时间你也去看他吗？

　　张惠宁：我觉得可能我那时候，主要还是逢年过节，可能就是那个时候吧，因为那个时候我经常给他打电话，当时经常听到他一句话我就问他身体，他说身体又不好了，我就觉得对我来说很有压力，因为好像他在海口也没有什么很多认识的人，因为我报道了他，他又是这种状况，好像他跟我说，他身体很不好，我就觉得很有压力，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就是那年在他比较明朗的时候，反正那年新年吧，我就给他寄了张明信片，当时就跟他说，就让他写写自己的故事吧，当时希望他找份事做嘛。

　　主持人：看到你的报道里也写到，你当时其实起初为了鼓励他去写这些东西，还答应说：你写， 写完了之后 你就不用管了，我帮你出书，当时就已经有把握了，还是心里没底，就是为了安慰？。

　　张惠宁：没底，我当时应该给他希望嘛，就说反正让他先写了再说，其实当时说实话，让他有份事做，有一股力量来支持他，让他不用倒下来。反正就跟他讲，你写吧，反正我将来一定会帮你出书的，我说：你看，就算你不在人世间了，你留下一部书， 写着你的故事。他给我书的时候，我那时候大概是2004年出的吧，我就决定去看他，我就觉得当时不能再拖了，因为一个人完成一份工作，终于完成了，他写书是很困难的，他一边要省电， 一边要那样爬着，那样写书，而且他的身体，也很艰难的，就是他写书很困难的。我去看的时候，就好像一个人刚刚做完了一件大事，好像虚脱一样，就躺在他的摇椅上面，他面对我的时候，他还是比较悲伤的。我觉得，我也是受他感动的，因为他有时候也给我写过一些信，他在信中，关于那本书，他给我写了一封信嘛，他就说他：他觉得活着挺好的，别人看来可能觉得他这样活着多么的累，多么的悲惨，但他自己还觉得，他从不怨恨自己，从不埋怨，他也不恨他妈妈，因为这个病很有可能是母亲的基因携带的。但他反而在这个人世间最感谢是他的母亲，因为母亲能够那么坚强面对苦难的命运，因为母亲在意味着家还存在，所以他感到失望是父亲，他也不满意他自己。他觉得母亲，因为很多人都问他，洪志功你会不会恨你的母亲，给了你这样一个躯体，然后让你痛苦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说：他不会，如果母亲没有把我生下来，我都没有机会看一看这个美丽的世界，我觉得我能够每天活着一天，看看来来往往的人世间，我觉得挺好的，我离开的时候，我还是在美梦当中。他永远有一种精神超越死亡，他觉得死亡完全不是害怕的东西，死亡自然会来临的，人为什么要结束自己生命呢？他就是这种东西，还是会占上峰的。

　　主持人：洪志功现在的生活状况怎么样？

　　张惠宁：其实我们很庆幸，今天坐在这里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们还很庆幸，因为我们知道这种疾病，其实非常严重的一种疾病，很多人可能得了这种疾病之后，很快的就走向了死亡，今天我们还能探讨他今天的生活状况，至少证明他还活着，我想他充满信心的活着每一天的。

　　主持人：他现在状况怎么样？

　　张惠宁：他现在有家 他结婚了，但是他住的地方还是比较差的，还是原来那个，还在那一带店铺，继续还开着他的出租屋，但是他有了一个我们省里照顾他， 给他一个小的书报亭，他有一个二手的复印机，自己出租书，过平常人的生活， 还是没有问题的吧。他有一本留在人间，如果他有一个孩子，可以说是他生命的延续。我觉得他，他嘛， 每个人都有追求天伦之乐的这种权利吧，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我说你不怕你的孩子跟你一样吗？因为很多人认为，你不能保证给出一个健康的孩子，为什么你要生孩子呢？那他就说：因为医生说大概遗传率是20%，他说：他有80%的希望。另外，他还觉得：即便是说我的孩子，将来不幸患了我这种病，但是我都可以这么样的生活下来，我也会教育我的孩子勇敢的去面对。他说：我的孩子肯定比我的处境要好的多啊，那个时候，医疗条件肯定会更好。就是说，他认为我能做到的，我相信我的儿子， 我的孩子也能做到，我能教会他如何面对苦难，他当时是这么跟我讲的。所以其实在洪志功这个人的身上

　　主持人：我们俩聊到现在，我们一直觉得在这个过程中，他是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因为他是一个患有疾病的人，他是一个残疾人，但其实更多的时候，我真的感觉到，通过他自己的书也好，通过你写的他的东西也好，跟我们分享了他的这些故事以后，我觉得真的是他在帮助我们，他给我们这些健康的人、健全的人，给我们力量，而不是我们给他力量。

　　张惠宁：是的。我觉得我经常跟他谈话当中， 我就觉得有些受震撼的，比如说：他衡量幸与不幸的标准，他是以一个人是否能自食其力来衡量幸与不幸，他觉得他自己并不是最不幸的人，因为他说的他能够自己养活自己，我可以自食其力，社会上很多人还要依靠父母，还在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他觉得他过的并不比别人差，他回到农村，他在城市里面，他就觉得他过的不比别人差的，因为他可以养活他自己，而且现在他可以养活他妻子，将来他的孩子。他最高兴的事情就是，他告诉我，他通过自己挣的钱又买回了什么东西了，他买回电视机了，买回电脑了，通过自己的努力，他很高兴啦。他说：我刚到海口来的时候，我的钱只够买一个小水桶。就是，那他觉得，我现在可以通过很多方式养活我自己，所以我不是最不幸的人，而且他还觉得，前方还有很美丽的风景，他永远都在想，前方有很美丽的风景在等着我。

　　主持人：洪志功现在他有没有跟你聊，他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张惠宁：他当时说过，他说：如果在2008年的时候，他能够走，那么他就要给自己发一个奖牌。

　　主持人：2008年北京奥运会？

　　张惠宁：对。他说：如果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时候，他的两个脚还能像现在这样走路，他说他就要给自己发一个奖牌。

　　主持人：我希望2008年的时候，他的愿望能够实现，也非常感谢张惠宁给我们分享了这样一个，让我们心灵真的是震撼的故事。

　　张惠宁：希望他能够很好的活下去，我觉得我们每一个健康、健全的人，也应该从他身上学到更多的东西，我觉得我们社会能够多点爱心，能够更多的关注像他这样的一类人，让他们也能够活得很好，至少能活得有尊严。

　　主持人：我想你的愿望，也是我们电视机前很多人的愿望，也是我们的愿望。非常感谢张惠宁，

　　在这里接受我们的采访，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