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锁
和往常大多数时候一样,位于海欣市荷花新村的这家建行里排着长长的队。从他们紧张的表情和不耐烦的动作中一望便知——除了那个排在队尾的漂亮女人。
她的魅力甚至影响到了柜台内,自从前天她第一次出现在4号柜台的刘云飞面前,这位“天使”就成了银行男士们的主要话题。 “天使”是刘云飞首先叫出来的,很贴切,因为个人资料显示她叫安琪。
这正是她想要的。她记得刘云飞第一眼看见她时那慌乱的目光,她知道他们会就她填写在个人资料上的信息展开探讨——29岁,住在狮山山庄B区16座,那里是本市的富人区,不过,卡里只有1000多元钱。如果哪一天这家银行遭到了打劫,她肯定他们死都不会与这位“天使”联系起来。如果他们还要再往下查,可能会有一些收获,查出她在网上商城购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丙烯酸、乳胶、人造纤维,诸如此类的东西。
“她”当然不叫安琪,也不是女人,他的真名是一个不错的名字:雷蒙。命运使他成了一名工蚁似的银行小职员。
他用一个月的时间就找到了银行电脑交割系统的一个小漏洞,随后,他找到机会在服务器中添加了一个小小的程序。他的小试验第二天就发挥了作用:每一位个人储户的每笔交易完成后,都有0.9元自动被划入他的个人账户。一个月后,他取出了账户里的全部6000多元钱,这是他月收入的3倍,而更令他高兴的是,没有一个顾客发现这失窃的0.9元。
就在他寻找更多几次的下手机会时,一位65岁的退休教师发现她的存折上少了1.8元,这是四两五花肉或者5斤大白菜的钱,老人愤怒地找到银行,揭出了这位天才罪犯。
8年的牢狱生活,他学会了日语和法语,学会了易容,学会了坐禅,学会了独特的发声方法,学会了打开各种锁具,制造各种证件,学会了偷盗、下毒……两周前,雷蒙因表现良好而提前结束了刑期。他走出牢门,直接来到火车站,用自己的劳动津贴买了一张到海欣的火车票。
他租了一间300元一个月的肮脏公寓,在为自己的第一个正式造型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安琪”之后,他来到了这家建设银行。他打算在这里打捞他的第一桶金,以便开始宏大的人生规划。
擒锁
“哟,调查记者回来了?怎么样,有不少好料吧?”姜宝炎一看到易婷婷,立刻眉花眼笑。
“我真是觉得这种成功企业家总会有些不一样的故事的。当然,话说回来,报社傍大款也不是新鲜事,这位丁家齐刚刚赞助了报社的一个活动,冠名费30万,人家一个电话就OK了。这人我看爽气,在本地名声又不错,咱们去交交朋友也没什么呀。”看到易婷婷火力减弱,姜宝炎越发地语重心长。
“记者不需要靠傍大款吃饭。”易婷婷又来气了,“大哥,你是编辑部的头儿还是广告部的头儿呀,你要想让我们拉广告就明说,百分之二十五的回扣,我明天就去给你拉个50万!”
“丁家齐这人,真的一无是处吗?”
易婷婷接受了这个求和的信号。“人呢,倒真是不错。有文化,有修养,也有些见地,可是光凭这些是撑不满整个人物版的。不过这丁家齐有一点特别好的,是他肯捐钱,希望小学、残疾人协会、敬老院、灾区……什么钱他都捐,这些年捐出去的没一千万也差不多了。从这点上看,比国内大多数所谓的企业家都有良心。所以这篇文章我想就从这点上写,还有点现实意义。”
奇江道旁,国际银行大厦顶楼的远胜集团董事长办公室里,丁家齐正透过巨大的弧形落地窗欣赏着海滨落日时的美景。身边的玻璃圆桌上放着一份今天的海欣晚报,人物周刊的封面上,丁家齐也是伫立在落地玻璃窗前,脸上挂着的笑意书写着“成功”两个字。
这时,巨大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了,女秘书雅子说,有个姓孙的人,说是您的老朋友。丁家齐略一思索,吩咐接进来。
“安哥,我是小孙。”
丁家齐皱起眉头,这个散发着黑色味道的“安哥”听起来非常刺耳。
“安哥,马哥这次事太大了,连夜就转到了红山监狱。这次进去肯定是有死无生了,除非是,越狱。我们都计划好了,就是缺一个开锁的高手。北方有消息,说能请出锁神,开价是500万。这笔钱兄弟们实在拿不出来,所以,想请安哥看在昔日的情份上,能帮把手。”
丁家齐生出一股无比懊丧的感觉。历史不会消亡,它时刻横亘在现实的路上,引领着未来的冥冥的时空。丁家齐开始默默祷告,他希望孙玉虎争气,为此他愿意花更多的钱。
论锁
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张全大部分时间都在外漂泊,收获很大,他的家里已堆放了300多件各式锁具,足以开一个小型展览馆了。
一年的奔波让张全的外观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肤色黝黑,人更精瘦,精气神好了很多。易婷婷一见他就叫道:“哇,你是不是躲到山里修炼去啦?”
他言简意赅地介绍了自己这一年的情况,说:“其实这一年也就是搜罗了一堆锁而已,在我看来是宝贝,你们可能一点兴趣都没有。”
“谁说没兴趣?快走快走,我现在就想去看看。”
“这款锁叫‘将军不下马’,你看,锁的外形是马,钥匙像马鞭,是清嘉庆年间的锁,在长沙淘到的。”张全指点着他的宝贝,开始娓娓道来。
“这把叫‘两亭锁’,钥匙有两把,开启时要两把钥匙一起开,一把向左拨,一把向右拨。这是过去钱庄库房常用的锁,账房先生一把,东家自己一把。”
“还有这个小东西,”张全一转身,不知从哪又变出一枚小拇指甲大小的锁,那上面的钥匙就像一枚大头针,“这是欧洲贵族小姐用的项链锁,产地据说是威尼斯,老外的手艺也不错呀。”
“这把是手铐锁,别看它模样平常,如果有人想撬想盗,”张全说着,从桌上拿起一把镊子,在锁眼处捣了几下,只听“咔嚓”一声,锁中突然伸出一副精巧的小手铐,幸亏张全缩手快,躲过这一击。
“哇,好厉害。不过要是碰到你这样的高手,它就威风不起来了吧。”
“这么多难得的好东西,你说,要是能经常展出,让更多的人看到,可多好哇。”
张全眼中一闪,易婷婷的话就像一条飞机紧急出口滑梯,顺顺当当地接住了他的想法。他忙说:“是啊,今天我找你就是为这事。”
“有什么想法?”
“我想办个小型的锁具博物馆,把这些家伙好好布置一下,常年固定展出。同时,在馆里做一些文字图片,把锁文化作一个系统的介绍。”
“太棒了!”易婷婷也兴奋起来,“锁和其他的陈列品不一样,它有对抗,有交流,是活的。就我今天的感觉来说,你这个博物馆绝对有市场!”
易婷婷思忖片刻,说道:“有啦,我们去找财神爷!”
别传:张全
七月流火,拥挤的火车车厢里虽然有空调,但张全的汗还是一直往外冒。
这趟出门已经快两个月了,在寻锁方面收获不小,但也付出了咽喉肿痛、眼结膜发炎、早上流鼻血的代价。他又看了一眼行李架上的行李箱,里面有他此行收获的宝贝:明朝飞凤锁、清朝两仪锁、十二生肖锁,还有几把民国时的古锁都在里面。
因为牵挂这些宝贝,他在车上的10个小时没有合过眼,现在距离终点站太原不到两个小时了,他终于放下了一颗心,悠然地瞅向窗外,美丽而单调的景象就像催眠药,令他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正睡得香,张全突然被身边一位中年妇女摇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那妇女向上指着,示意张全看。张全抬头一看行李架,脑子一凉,睡意全消。
那宝贝行李箱不见了,链锁从行李架上垂下,已经被拦腰剪断。
张全对报警倒没什么指望。心想,那贼八成是早就盯上我了。这个贼肯定要销赃,而最好的销赃去处,当然是距此不到2小时车程的太原古玩市场。
太原古玩市场坐落在府西街,是一条长近千米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这一天,他按照自己已形成的节奏,缓缓而行,突然眼睛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他定定神,仔细打量周围,原来是一家店门口的一个“锁”字,顺着这个字看去,却是“锁神请入”四个字,刻在一块古色古香的木牌上。他看了看店招,上书三个大字:右扶风。
张全顺着柜台看去,差点叫出声来:右侧一个柜台边上那几把样式古朴的铜锁,不正是和自己分手四天的宝贝吗?他沉住了气,叫侍应生请老板出来。
“右扶风”的老板叫冯子忠,三十出头年纪,戴一副金丝眼镜。张全施了个礼,客套两句,然后当即一五一十地讲了自己收罗这几把锁的经历,以及每一把锁的特别之处。冯子忠听了连连点头,说道:“张先生果然是锁中通人,这几把锁如在本店出手,售价肯定在十万以上,今天我就破个例,五万元奉送。”
张全这个钉子碰得梆的一声响,半天都没缓过神来。五万块他勉强出得起,但这也意味着自己的搜锁之旅就此告终,他实在不甘心。
胡思乱想到中午,肚子饿了。茶摊边有卖面食的摊子,张全买了一笼小笼包吃起来。正吃着,忽见冯子忠从对面“右扶风”里走出来。
冯子忠笑笑,说:“眼下倒有一条路,张先生可以考虑考虑。太原有个万全锁具厂正在搞开锁大赛,获胜者有奖金五万块,我看张先生对锁具精通,或许也是位开锁高人呢。”说罢嘻笑两声,一拱手离去。
当天晚上,张全终于决定参加这个比赛。他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说服自己:参加开锁比赛,情非得已,而且是纯粹的游戏,不算违背“永不开锁”的誓言。
长江文艺出版社 出版
作者:高渔
定价:25.00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