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努力阻止日本再犯错误

　　时报独家专访岩佐英树 剖解劳工案始末及方向

　　□时报记者 朱永红 实习记者 张嘉桐

　　 在那么多接触过那份秘密报告的人中，只有他公开站出来，为中国劳工鸣不平。他是揭开日本强掳中国劳工真相、公布中国劳工名单的第一人，也是寻找中国劳工幸存者的发起者。

　　他是个日本老人。

　　前天，是岩佐英树第二次来杭州。第一次是在2002年，为寻找当年被掳去日本的杭州籍中国劳工。那时，时报对他作了第一次采访。

　　中国劳工案目前有了很大进展，也还存在很大遗憾。岩佐英树为了此案不遗余力。

　　25日晚，他接受了时报的独家专访。

　　那份破旧报告藏着惊人秘密

　　时报：您是出于什么原因开始对中国劳工的调查的？

　　岩佐：那是1991年，我还是高中地理教师，偶然看到一则有关日本军国主义强制奴役中国劳工的消息，发现自己的家乡福冈宇美町胜田煤矿也是其中之一，感到很震惊。我觉得，应该查清真相，还历史本原，于是开始了这项事业。

　　时报：能谈谈调查的过程和结果吗？

　　岩佐：1945年后，日本政府隐瞒了很多资料，对我后来的调查非常不利。惟一告诉我一些情况的是当年在煤炭店工作的一名女工，但她说得并不多。

　　二战后，中美苏等国组成的联合军进驻日本，要求对当年劳工事件追究责任。日本企业将报告书提交日本政府后，于1946年3月16日向联合军递交了《华人劳工调查报告》。但这个报告书久久没有公开，直到1993年东京华侨总会公布了部分内容。

　　我知道这件事情后，专门去东京想看看这份报告。华侨总会得知我的来意后，很热情，把那本破旧的报告书交给了我，现在看到的这本报告书都是由我整理的。报告书中，日本有中国劳工的煤矿坑共有135个，每本资料的封皮都有编号，我的家乡福冈宇美町胜田煤矿的标号是95。

　　我了解到，当年到日本的劳工共有4万多人，死亡7000人，死亡率17.5%，其中胜田煤矿的劳工有352个，一年死了87人，死亡率在26.7%。

　　时报：是一种什么样的内在动机，促使您开始这个工作的？

　　岩佐：我就是要让更多的人认识历史，正视历史。从良知和人道主义的立场上，不论哪个国家都不能做出违反人权的事情。日本做出这样的事情，对自己的发展并不利，以后可能还会犯同样的错误。

　　联合军为什么要隐瞒真相

　　时报：为什么当年的联合军要隐瞒《华人劳工调查报告》？

　　岩佐：1945年日本投降后，中国发生内战，蒋介石倒台，原先支持蒋介石的美国为了抵制社会主义国家，改变了策略，转而袒护日本，作为美国在东亚地区牵制中国的力量，所以隐瞒了很多日本侵略中国的罪证。

　　时报：福冈县中国劳工26.7%的高死亡率是怎么造成的？

　　岩佐：据幸存者说，第一原因是食物没有保证，中午吃硬的大豆皮团子，晚上吃大豆皮做的粥，每天还要工作12个小时；第二原因是穿得很不好，每年只发一套衣服；第三原因是把逃跑者当众处死，当年有13个逃跑的人，其中一个被铁鞭活活打死，另外12个人被流放到北海道（当时条件很艰苦，相当于西伯利亚地区）；还有就是不适应那边的环境，到福冈地区的劳工很多是来自浙江、上海等地的城里人，没有做过粗重的体力活。

　　时报：这份报告公布后，日本的国民了解真相后有什么反映？

　　岩佐：很震惊，他们难以相信（矿坑的生活）。

　　劳工案二审意义、难题和目标

　　时报：《华人劳工调查报告》里的“三菱公司”，是不是今天的三菱？

　　岩佐：135个有中国劳工的矿坑，分别由35家公司经营，比如三菱公司，就拥有四五个有劳工的矿坑。战后，三菱公司才把产业分布在了金融、重工、汽车、电器等领域。除三菱外，还有三井、鹿岛、间等公司有中国劳工。

　　时报：在劳工诉讼案中，有没有公司承认历史？

　　岩佐：和那段历史有关的诉讼现在有很多，包括劳工、731细菌部队、慰安妇的诉讼案。间公司还没有被人起诉，鹿岛等已经被起诉的公司都有同样的态度：不承认、不赔偿、不道歉。他们坚持说不是强迫劳工工作，而是和他们自愿签合同的。但动脑想想，哪个人愿意到侵略自己祖国的国家去当劳工？肯定不是自愿的。

　　时报：关于中国劳工的诉讼有几次了？什么结果？

　　岩佐：已经有两次诉讼，二审是在今年的3月28日，都以失败告终，法庭给的理由：一是国家无答责；二是已经超过了诉讼时效（为20年）。但他们承认对在日中国劳工的待遇很差，承认事实。“国家无答责”是日本特有的法律，对日本战争时期的事情国家不会负责。举个例子，美国在日本投下原子弹，对日本人民造成了很大伤害，但国家不能对每个日本人负责。但中国人并不是日本国民，所以“国家无答责”不应适用在中国劳工身上。

　　但是，这个判决同时承认了日本政府和企业奴役中国劳工的事实。

　　时报：法院判决承认了事实，是不是意味着日本政府和企业也必须承认事实？

　　岩佐：日本的法院分地方法院、高等法院、最高法院三级，只有最高法院判决承认事实，日本政府和企业才必须承认行。但现在的二审是高等法院判决的，如果最高法院判决也作出同样判决，日本政府和企业就必须承认事实。

　　二审判决的问题在于，将国内法适用于别国国民。比如德国，只要承认了事实，他们就全部赔偿。日本同样是侵略国和战败国，却不是同样的做法，是不能被原谅的。

　　我要努力阻止日本再犯错误

　　时报：日本美化侵略史的做法，你觉得该用什么办法来制止呢？

　　岩佐：我想，还要靠我们中日友好协会的努力，向日本国民来普及这段历史，让日本国民对侵略史有正确的认识。像我这样的人虽然少，但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阻止日本再犯错误。我也相信，日本会朝我们的努力方向改变。

　　我有两个目标：一是争取诉讼胜利，争取到赔偿和日本政府、公司的道歉；再就是把在日中国劳工的事情整理出书，警醒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