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白蛾悄然进逼北京
绿色奥运或临意外虫灾
一种被国际通缉的害虫——美国白蛾已经悄然潜入北京地区。专家警告,如果不能尽快控制它们的扩散,2008年北京举行的可能是一个没有树叶的“绿色奥运”。 此前,白蛾大军在北京的东南边境集结了8年。为阻止它们进京,专家们设下了层层防线,但最终仍被突破。
暴食者
京津地区,第一代美国白蛾通常在每年的5月上旬破茧而出。这些看上去极其温顺的小动物体长一般不超过12毫米,而且拥有一对漂亮的纯白色双翅,但破坏能力却令人恐惧——它们具有惊人的繁殖能力和取食量,虫灾发生时,树林如同经过火烧一般。
北京林业大学森林昆虫学教授李镇宇说,温度越高,美国白蛾的发育越快。在辽宁,美国白蛾一年发生2代。而在天津和北京,它一年则可发生3代。每一代都经历蛾、卵、幼虫和蛹4个虫态,完成这些“蜕变”只需50天。
交配后,雌蛾很快在树叶背面产下一个个球形、单层排列的卵块。这些卵块同样呈灰白色,10天后即可孵化出幼虫。一窝幼虫有300头之多,它们群居结网,将大片的树叶连接起来,“既能保护自己,又能尽情享用网幕中的树叶”。
大约30天后,经过4次蜕皮,幼虫的虫体显著长大,这时它们破网而出,开始独立生活。这也是美国白蛾的“暴食期”——“白袍巫师”的威力在此时达到顶峰。
一只雌蛾最多可产卵2000粒,它的种群数量以几何级数激增。“如果一棵树上有一个卵块任其生长,到了第三代,整棵树的叶子都会被吃光。”李镇宇说。
在我国北方,有175种植物均是美国白蛾的美食。去年,李镇宇在河北廊坊考察时看到,处于“暴食期”的毛毛虫在吃光大片榆树和臭椿的叶子后,开始成群结队地爬下树,去吞噬菜地里的白菜和大葱。
最严重的一次灾情发生在1984年陕西杨凌的一个飞机修理厂。中国林业科学院研究员杨忠岐回忆,近400亩厂区所有法国梧桐和杨树的树叶都被吃光,虫子还跑到职工家里——天花板、墙角、炉灶、床,无所不在。
1995年,美国白蛾在天津塘沽再次“胃口大开”。当时市民出行必须打伞,以防止幼虫掉进脖子里。天津市政府的一份报告说,虫灾发生的地区有6成的叶子被吃光,原本翠绿的街道变成了灰色。
意外蔓延
由于美国白蛾对世界上300多种植物构成威胁,被列入国际检疫黑名单,我国林业部门代之以“网幕毛虫”的称谓。
林业保护专家说,防治“网幕毛虫”的工作在1979年就已启动,虽然“不登报,不上广播和电视,但办了很多培训班,分发了大量防治技术宣传品”。1995年,河北等地发生虫灾,为阻止大军进京,京津冀三省市立即启动“联防联治网幕毛虫工程”。
北京为此每年投入数十万人次,发现美国白蛾幼虫结的网幕就人工剪除或者喷洒农药。此外,在紧挨着河北疫区的大兴、通州、顺义和平谷,北京市政府每年都要进行几百架次的大面积飞行防控。
北京市林业保护站站长陶万强介绍,他们在“拉锯战”中一度把美国白蛾的军队往天津方向打退10公里,把它们赶到了北京边境20公里以外。
但2003年的“非典”扭转了这一有利战局。“路口被堵死,所有的村子都不让进”,对于美国白蛾来说,这是难得的“喘气”机会,它们几乎毫发无伤地繁殖了一代到二代。而美国白蛾的繁殖特性恰恰是“一少二平三爆发”。当年9月11日,北京市林业局接到河北通报:美国白蛾到达北京边境。
10天后,北京防线被突破了。2004年,北京的疫点扩散到90个。“它们只是在‘非典’的5个月内养了一代到两代,结果就造成这么严峻的形势。”陶万强说。
入侵路径
林业部门提供的资料上,清晰地显示了美国白蛾“兵临京城”的入侵路径。
美国白蛾的“老家”在北美洲,广泛分布在美国各地、加拿大南部以及墨西哥部分地区。1940年代,它们随军用物资传播到欧洲和亚洲,开始了其“最不受欢迎”的旅程。有据可查的是,第一个警报来自匈牙利的布达佩斯。
对于美国白蛾来说,扩张似乎从来就是“拿手好戏”。它可以飞翔的方式扩大自己的生存领地,也可以随着车、船做中等距离的迁移。长时间的旅行也不是难题——它的幼虫可以耐饥10天,化蛹后可以在长达5个月里“不吃不喝”。
1945年它在日本被发现,3年后传入韩国。1961年,美国白蛾越过“三八线”,进入朝鲜境内。
我国辽宁丹东在1979年首次记录了这个“不速之客”,它从朝鲜新义州越过鸭绿江,进入我国内地。此后它“兵分三路”继续挺进:先是横扫辽宁的凤城、本溪,然后北上吉林,南下河北。
“实际传入丹东的时间应该还要早。”李镇宇说。1979年底,国家林业局紧急组织森防专家赴丹东现场考察,他便是成员之一。而到凤城时,他看到虫灾已经非常严重,“叶子都被吃得差不多了”。
此外,还有两个典型的“人为传播”路线。中国科学院动物所的一份资料上说,1981年由于渔民自辽宁捎带木材,美国白蛾被带入山东荣成,并很快在山东半岛蔓延。1984年,导致陕西杨凌飞机修理厂发生严重虫灾的,竟是一些空运入境的木质包装箱。
入侵后,这些“不速之客”便无一例外地大肆蔓延。在北京之前,辽宁抚顺已经领教了它们的速度——1997年抚顺只是在郊区的两株树上发现有美国白蛾的卵块,但到了2002年,全市发展到了71处疫点。
一物降一物
陕西杨凌发生虫灾后,国务院立即发出“扑杀令”——它位于我国的中心地带,一旦中心开花向全国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杨忠岐说,当时陕西采取的应急措施是派出飞机喷洒化学农药杀虫,但在喷药时大量虫子已经下树,除虫效果并不显著,反而对厂区正常生活造成很大影响。他所在的西北林学院开始寻找美国白蛾的天敌。
依据经典的生物防治理论,要控制入侵物种的种群,必须从其原产地引进优势天敌。一个事实是,在美国本土,有50种天敌制约了美国白蛾的泛滥——它甚至不被认为是一种害虫。
但这个经典理论并不适用于美国白蛾。前苏联和前南斯拉夫遭受虫灾后,从1952年开始从美国引进寄生蜂、寄生蝇等10种天敌,试图控制害虫的数量。然而坚持了15年后,这项工程宣告失败。
“美国白蛾以蛹越冬,但这些天敌不能寄生在它们的蛹上,越冬时大量死亡,第二年需要重新引进,成本太高。”杨忠岐说。
那么,是否有本土的天敌呢?本地的天敌不存在越冬灭绝的问题。当他把采集到的5000个美国白蛾的蛹带回实验室培育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在这些蛹中,被大量寄生了一种不为人知的小蜂——后来被杨忠岐命名为“白蛾周氏啮小蜂”。这种神奇小蜂的体长只有1毫米,却拥有异常尖锐的产卵器,能刺透美国白蛾坚硬的蛹表皮,而一头周氏啮小蜂产下的200多个“宝宝”能吃光一只蛹内的所有营养。
“大自然真是安排得精巧,一物降一物。”这些原本寄生在柳毒蛾、榆毒蛾等蛾蛹中的小蜂,很快便发现了来自北美洲的更美味的食物,它们对美国白蛾的寄生率竟然高达88%。另外,周氏啮小蜂一年可发生7代,不仅能大量繁殖,而且具备极强的搜寻能力。
杨忠岐说,从1988年开始,依靠释放白蛾周氏啮小蜂等综合防治措施,陕西、大连、秦皇岛等地已连续几年未再发生大的虫害,上海更是成功摘除了“疫点”标签。
危机升级
北京疫情意外蔓延,危机陡然升级。
李镇宇说,2008年奥运会举办期间,正是美国白蛾第二代幼虫的“暴食期”,“如果到时候不能控制虫群,北京的树叶被吃光了,还谈什么‘绿色奥运’呢?”
专家的报告引起国家林业局的高度重视。去年12月15日,国家林业局造林司召集北京、天津、辽宁和河北四省市林业保护部门的负责人,就美国白蛾的防治形势进行研讨。会后他们向国务院报送了紧急报告,认为美国白蛾在京津冀地区具备了大爆发的可能,防控形势非常严峻。
今年3月6日,国务院办公厅下发《关于进一步加强美国白蛾防治工作的通知》,要求公布疫情,“群防群治”,在北京市全境做到第一时间发现,第一现场根除。持续了27年的“人蛾之战”第一次进入公众视线。
这是国务院第二次就“小小的虫子”专门发文。上一次,列入严打对象的是被称为松树“死神”的松材线虫,它同样是一个外来物种,曾经让舟山群岛上的黑松遭受灭顶之灾。
通过27年的较量,林业部门总结了“一整套防治美国白蛾的技术,对每个虫态都准备了防控措施”,国家质检总局也要求对进口原木进行相关的检疫除害处理。
国家林业局的官员在通报会上说,此前,北京、天津和河北等地比较重视用杀虫剂来防治,但效果并不理想,“现在我们要求这些地方积极向大连和秦皇岛等地学习,利用好生物防治技术来持续地控灾。”
这一次,周氏啮小蜂将在上述地区大展拳脚。“单靠人工剪除网幕、在疫区部署诱杀型黑光灯和喷洒无公害药剂,美国白蛾仍有3—4成的成活率,而周氏啮小蜂会与这些残余部队进行最后的决斗。”杨忠岐说。
他的研究小组特别强调了两个细节,一是释放蜂群的数量要超过美国白蛾数量的3倍,二是要选择在化蛹期释放。一个失败的例子是,天津曾经在2002年放飞了上亿只周氏啮小蜂,但“数量和时机都有差误”,并未有效控制疫情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