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胜坤简历
江西省万载县人,1911年出生。1928年参加万载县区赤卫队,1930年加入红军,先后任红3军团5师14团供给处主任、红1军团4师供给部科长。长征路上,他负责筹粮筹款,管理钱粮。 抗战时期,任新四军4师供给部部长。抗战胜利后,任华中军区政治部组织部部长。1947年3月,调到6纵担任政治部副主任。1949年后,历任南京军区后勤部部长、浙江省军区政委、南京军区政治部副主任、武汉军区副政委。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
武汉市小洪山脚下,有个僻静的部队大院。每家自己的小院中,根据主人的喜好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植物。谢胜坤将军院子里的植物,似乎是自然生长的,树木间一蓬蓬茂盛的杂草,基本看不到一点人工的痕迹。
93岁的谢胜坤,前不久刚生了一场大病。如今,他只能躺在床上。谢老声音依然洪亮,有浓重的江西口音,由他的秘书翻译,我们才能勉强听懂一点。谢老也不大能听懂我们讲话,每句话都要大声向他重复三四遍。
谢老的记忆已经紊乱,故事在各个历史年代间不停地跳跃着,多亏他的爱人路慧明、儿子谢小泉帮助解释,我们才不至于陷入一团迷雾之中。
在这样的情况下,虽然我们不忍心过多地打扰将军的休养,又不得不隔一天之后再次来到他家,对他进行第二次长时间的采访……他一心想冲锋陷阵,却在全连全票当选司务长;长征结束,唯一没有减少的是谢胜坤木箱里的银元,与长征出发时一样,还是三万块。
年轻的红军班长谢胜坤在第二次打长沙战斗中表现英勇,一个班11个人,打得只剩下2个人,但是他们把全班的枪都背回来了。战后入了党,并被提升为红三军团6师8团1连的排长。
谢胜坤说,那时候士兵委员会权力很大,连长如果犯了错误,也有可能被大会决定撤职甚至是判刑。谢胜坤在一次会上以全票当选司务长,他不想做后勤工作,请求彭雪枫让他继续冲锋陷阵。彭雪枫劝他,什么工作都是革命工作,不一定扛枪才算,再说这个职务是群众给的,无上光荣。
从此,谢胜坤当上了红军的“粮草官”。别人休息的时候,他就去筹粮筹款,安排伙食。
19岁的谢胜坤在瑞金红军大学学习军事、政治、文化和业务,读了5个半月。出校后不久先后担任团供给处主任、红一军团4师供给科长。
长征开始时,他掌管三万银元。银元都用木箱装着,运输班有8匹马,还有很多挑夫;一个警卫排专门负责保卫他们。
过乌江的时候,运输队走在最后,特务躲在暗处打冷枪,谢胜坤的右肩负了伤。进了遵义城后,他带伤搞调查研究,摸清哪家是地主富农,哪家有粮,然后找上门去动员他出钱出粮。红军在云、贵两省缴获很多银元,谢胜坤的木箱里得到了有效的补充。
谢小泉听父亲说过,长征的时候他看到很多老战友死了,再累也不敢坐下来,等到有饭吃的时候再说,有的累了坐下来,一坐下来就死掉了。
运输队的牲口有的掉进了夹金山的悬崖,有的在草地上被宰杀,到达陕北时所剩无几。搞后勤的虽然管着粮草,但是草地中他们却牺牲得最多。供给科107个人过草地,最后就剩十几个;警卫排到达陕北时只剩5人,挑夫逃的逃、死的死只剩11人。
唯一没有减少的,是谢胜坤木箱里的银元,与出发时一样,还是三万块。谢胜坤屡出奇招,解决了八路军的吃盐问题,还用硝盐换粮食、药品、布品;主席指示说:“人不能换,病要治好。”派来自己的保健医生。
长征路上的后勤保障是独一无二的,有了这样的经历,谢胜坤搞起后勤工作来得心应手。
红一军团4师打到了甘肃天水,当地人受了国民党的欺骗宣传,在红军到来之前纷纷外逃。师首长见当地河水浑浊,无水无粮准备转移。谢胜坤带人跑了30多个村子,找到一些穷苦人调查,征粮5000多担,发现水井上千口,全师官兵吃饭喝水问题迎刃而解。
国共合作抗日后,后勤工作的方法也需要变化。山西有个姓冯的大地主,当过县长,有钱有势力。穷人向八路军报告了这一情况,谢胜坤找上门去,跟那个地主讲,如果支持我们,我们就会保护你。结果那个地主给了7万大洋,这对于八路军来说无异于一笔天文数字。两年之后,谢胜坤再次到了那个地主家,地主主动请他吃饭,因为八路军确实保护了他。
谢胜坤回忆说,八路军供给由国民党第二战区负责。平型关战役后,谢胜坤通过新中国成立后出任过总后勤部部长的杨立三从林彪那里要来十支日军步枪,把枪送给了国民党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卫立煌,于是八路军得到了增拨的150箱弹药,300万发子弹。
当时到了陕北缺粮,谢胜坤问:“老乡,我看你们没多少粮食,怎么就饿不死呢?”老乡说,地主老财把粮食都埋在了地下。
八路军没有盐吃,他们都是外来人,对陕北不了解。谢胜坤问老乡,你们吃的盐是怎么解决的?老乡开始不说,后来慢慢宣传红军性质,跟老乡搞好关系,老乡才告诉他:土里白花花的地方,说明有硝,挖下来煮就能煮出盐来……硝盐是当地的土特产,谢胜坤不仅解决了八路军的吃盐问题,还用硝盐跟国民党的白区换粮食、药品、布品。后来跟国民党签订合约,允许每年用盐换取一定的物资。
谢胜坤不仅后勤工作有办法,还从不贪财。时任八路军兵部部二科科长的谢胜坤,是专门和钱打交道的。那个时候,八路军从国民党那里定期领军费,曾经有个人领了五万块钱就开小差了。毛主席最信任谢胜坤,毛主席有4000块银元的稿费,一直放在谢胜坤那里保管。
有一次谢胜坤和战友们去参加毛主席的生日,路上他们乘坐的大卡车翻车了,谢胜坤摔断了一根肋骨,毛主席听说后托人带给他350块钱的纸币以示慰问,谢胜坤用这笔钱买了一支他梦寐以求的钢笔。
谢胜坤患了严重的胃病,疼痛难忍。兵站部长杨立三向毛主席报告要求换人。毛主席指示说:“人不能换,病要治好。”派来自己的保健医生、加拿大人马海德为谢胜坤治疗。
一个月后,谢痊愈,人们问他,洋人用的什么办法?他答道,每天早晨喝一杯盐开水。新四军4师经费不足5块银元,谢胜坤想出一个高招;谢胜坤主持了安葬张灵甫的仪式,一棵古树下,放着一口半人高的大棺材。
1940年2月,谢胜坤受命率领150多名干部,前往徐向前领导的山东抗日根据地,路过淮北,新四军第4师师长彭雪枫见到他之后不让他走了,向中央要求将他留下,担任师供给部部长。
当时全师经费只有四元五角六分钱,部队都在老乡家里吃派饭,师长彭雪枫甚至把自己的马卖了,可还是无法解决全师的困窘。
谢胜坤想出一个高招———征税。这对当时的共产党部队中的很多人来说,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当时淮北有很多盐商,他组织部队设税务所,向运盐的商人收取适当税费,一天就收两三万元,使部队能够按照八路军规定的标准解决供给问题,彭雪枫非常高兴。
谢胜坤的爱人路慧明当时就在4师,她回忆说,“刚到4师时,我把自己的衣服送给抗大的同学穿,学会征税以后,我们就可以发衣服了,有时还能发零花钱。后来我们成立了被服厂,通过进步商人到上海去进货……”
路慧明当时在司令部当文化教员、宣传干事,经常到供给部唱歌。她发现老有一个人在旁边看着自己,离得远远地坐在那里。这个人就是谢胜坤。
路慧明开始不太愿意,彭雪枫不断撮合他们,对路慧明说了谢胜坤的很多好话,说谢胜坤老实、忠于党、品性好等等。终于在组织的安排下结婚,两人把各自的铺盖搬到一起,组织上负责请了一桌客。
1947年4、5月间,国民党45万大军,向山东的陈毅、粟裕指挥的华东解放军推进。
当解放军对张灵甫的整编74师做出包围态势之时,张灵甫马上明白了解放军的意图。只要他向左或向右转进,便可与国民党军83师或25师靠近会合解除危险,他与这两个师都只相距10多公里。然而,张灵甫做出了“将计就计”的决策,将部队拉上就近的孟良崮,主动让解放军来包围自己,从而使自己做一个“钓饵”,在解放军十多万兵力围住他的同时,周边的40多万国民党军则有了从外面又反包围解放军的机会。周边几十万国民党军,近则只有十来公里,远也不过100多公里,最多不过是半天、一天的时间就可赶到。
然而,解放军不仅有三天时间猛攻,甚至撤出战场后又返回了一次,周围的国民党部队口头上应付着蒋介石,眼看着张灵甫被围攻而寸步不前。
张灵甫死后,皮定均遵照上级指示,要政治部买一口好棺材,给张灵甫穿上新军装。找不到国民党的将军服,就穿解放军的服装。要把他的脸擦洗得干干净净。政治部照办了。谢胜坤此时任6纵政治部副主任。掩埋张灵甫以前,他向皮定均请示:俘虏的一个少将旅长和八个上校要求最后看一眼他们的师长张灵甫。皮定均觉得,他们的感情难能可贵,同意了。
谢胜坤主持了安葬张灵甫的仪式。一棵古树下,放着一口半人高的大棺材。棺材是买来的,花了四百元钱的大价,十分华贵。棺材旁边停放着张灵甫的尸体,已经为他穿好簇新的军装,洗过脸,伤口也整饰过了。
九个国民党将校走到担架旁边,围成半月形,跪下,全都哭了……渡江开始时,国民党已经把长江两岸的大小船只都收走了,陈毅为没有船发愁,谢胜坤站起来汇报早已筹船近两千条;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老实,不拿公家一分钱。
解放战争后期,皮定均希望谢胜坤能到自己的军里当政委,陈毅不同意,要谢胜坤留在供给部当副政委。谢胜坤发挥自己的才能,在淮海战役中筹集粮草,功不可没。
谢胜坤回忆说,淮海战役快结束时,毛泽东曾经有个讲话里提到:我们要不断地努力,不断地前进。谢胜坤从自己的角度理解了毛主席的话,组织力量到烟台、黄河、涡河、运河、微山湖以及淮河等地,收集渡船1800多条。
解放军百万雄师准备渡过长江之时,发现国民党已经把长江两岸的大小船只都收走了。陈毅开会时宣布,毛主席已经批准我们过江,怎么过?一只船没有。
谢胜坤这时要求发言,他站起来汇报,他提前搜集的船只可以给每个兵团分400多艘。大家听了之后热烈鼓掌。陈毅对谢胜坤跷着大拇指说:“你们早有预见!”陈毅说,我还没有部署,你就组织船只,你很有先见之明啊!你怎么知道的?谢胜坤答,主席说还要前进嘛,再前进不就是过江了吗?
三天以后部队出发,又三天后全部过江,创造了战争史上的又一个奇迹。
对于谢小泉来说,父亲对革命的忠诚和对理想的追求,既让人尊敬又让他难以理解。
“文革”之时,谢胜坤遭厄运。周恩来为了保护他,把他调到武汉军区任职。然而夫人路慧明却留在南京顶替谢胜坤遭受批斗。路慧明时在南京大学组织部副部长兼机关党总支书记。1970年,谢胜坤头一天调走,她第二天就被关起来了。一群无知的学生天天打她,打得她嘴都张不开了。有个部队的营教导员偷偷告诉路慧明,“他们不想整你,要整的是你老头。”
造反派把窗子用黑纸糊起来,路慧明不知道天亮天黑,叫她吃饭就吃饭叫她睡觉就睡觉。校部有个老工人,看红卫兵不在,赶紧给路打点好饭,让她赶快吃掉……
就这样四年过去,路慧明无法按造反派的要求编造谢胜坤的“犯罪事实”,无可奈何的他们终于释放了她。
当路慧明突然来到武汉、出现在谢胜坤面前时,谢胜坤并没有说“受苦了”,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意外。他说,我相信毛主席,早就知道你迟早会来的。
谢小泉说起这段往事时,对父亲近乎幼稚的信念依然十分不解,实际上母亲已经在死亡的边缘,“可老头却坚信没人敢把她杀掉。”
路慧明在谈到谢胜坤的优点时说,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老实,不拿公家一分钱。我们想,这是她对从事后勤工作的老伴的最高评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