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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右)与约瑟夫·哈尔卜合影
约瑟夫·哈尔卜,黎巴嫩作家协会主席,著名诗人、戏剧家,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
5年前,当我们中国作家团乘汽车从叙利亚出境,到达黎巴嫩边境时,他率领黎巴嫩作家协会的主要负责人来迎接。在明丽的秋光中,他微笑着缓缓走来。那迎风飘动的白发,宽阔的前额,深邃的目光,古希腊雕塑般高挺的鼻子,整洁漂亮的短须,宽阔的肩膀,笔挺考究的西服,色彩和谐的领带和手帕,闪亮的皮鞋……真可谓高贵典雅,气度非凡。
当天在贝鲁特有一场中韩足球赛,同行的几个作家是资深狂热球迷。我跟先生说,不知能否代买几张球票,满足这几个球迷的心愿,否则他们会急火攻心,大病一场,没看眼睛跟狼似的都绿了吗!?他哈哈大笑,笑得很开心,眼泪都出来了。他一边擦眼泪,一边打电话。也许从那一刻起,他对我有了好感,见到我,总是笑眯眯的。在我们到达饭店时,球票已经送到,而且整整18张,每人3张有余。当时距开场时间仅有两个小时,在150万人口的贝鲁特一下子能搞到18张球票,可见神通广大,手眼通天。
他的声望名气,我很快就领教了。他亲自陪同我们参观国会,听议员们辩论,会见政界领袖、部长,游览苏尔古城、纪伯伦纪念馆、十字军古城堡……所到之地,畅行无阻,不但不用买票,而且有专家陪同讲解。他讲话时,目光深沉,慢条斯理,仿佛每个词都经过深思熟虑,发自肺腑。他的笑声,天真纯洁,如蓝天白云,一尘不染。难怪人们以能与他同行交谈为荣。他不是高官,也不是石油大亨,手中没有权利和金钱,但他却受到黎巴嫩各界人士由衷的热爱和尊敬。
他1941年生于军人家庭,儿时在修道院读了许多哲学和文学书,萌发了用诗来倾述内心世界的欲望。16岁上高中时,就出版了诗集《少女》。他毕业于黎巴嫩大学,获阿拉伯文学、哲学及法学学位。他是诗人,已出版诗集《面包与玫瑰之国》、《主教的剪子》、《老人与拐杖》等8种。他是剧作家,写电视剧31部,其中写黎巴嫩内战的电视剧《烟与灰烬》34集,曾在15个国家播放,反应热烈。他专为黎巴嫩几位著名歌手写歌词,如脍炙人口的《献给贝鲁特》、《新娘的手镯》、《我们的名字》等歌曲,传遍阿拉伯世界。他是散文家,出版散文集《窗》、《旅行》、《人民的灯》、《巴旦杏田》。他是评论家,出版《欧麦尔·法赫里——通向文学的人民之桥》、《乔治·宰旦——人的多面性》、《文体研究》等。他是哲学家,最近刚刚出版了《世界哲学史》,其中有一章长达70多页,专论中国的朱熹……
他说哲学有答案,宗教有结果,但诗没有,永远是寻找、追求、苦恼、彷徨、希望、憧憬……正是它的无限可能性深深吸引着他。诗是用心来写、用灵魂来写的,是他生命的体验,是他想象力的结晶。诗人,心里应该永远装着全人类的喜怒哀乐,全人类的未来、幸福、和平。今后,他不想再写电视剧了,太分散精力,要一心写诗。他为诗而生,也愿为诗而死。
他多才多艺,声名显赫,专事写作,完全靠稿费版税生活。在贝鲁特,他有事务所和办公室;在故乡,他有豪宅。记得去纪伯伦故乡时,经过苏尔市,他的秘书指着远处的一座房子说,那是他的家。我的天,那可不是一般的民房、别墅,而是一座华丽的宫殿,建在高高的山顶上。他终生未娶,有两个秘书,帮他料理工作、生活。我问他为何独身?他说当时黎巴嫩内战如火如荼,父母生病,家境不好,误了婚期,索性独身。他是真正的绅士,彬彬有礼,连对自己的秘书都称先生。
他经常出国访问,参加各种文学活动,先后去过几十个国家。2001年夏天,他率领黎巴嫩作家代表团来中国访问,我陪他们去上海、福州、泉州。在长乐,他们参观了冰心文学馆,在留言簿上写道:在我们来到这个遥远的城市之前,并不知道黎巴嫩早已对这里表示热爱和钦佩,即我们的总统已授予德高望重的文学家冰心女士国家骑士级雪松勋章。黎巴嫩作家向你们致敬。你们对文学的忠诚,令人钦佩。向你们已故的人道主义文学家冰心女士表示敬意。她不仅是中国的伟大的文学家,也属于全人类。
他即席赋诗《献给冰心》:
纪伯伦,东方不朽的精神/冰心,东方伟大的灵魂/你们曾心心相印/而我们,是你们的孩子/我们发誓,永远忠于你们/更加热爱中国/更加热爱黎巴嫩/热爱自由/热爱孩子/热爱土地/热爱和平/我们是红玫瑰/愿您闻到我们的芬芳……
我问他,这次到中国印象最深的是什么?他说:中国的精神,一种自强不息、奋发向上的精神,它来自五千年灿烂文化的积淀,来自对现实的准确认识,来自对未来的信念和自信。他说,黎巴嫩文化过去主要受西方影响和压迫,他们已经忍无可忍,今后要面向东方,所以他迫切希望了解中国当代的诗、小说、戏剧,从中汲取营养。黎巴嫩的音乐、舞蹈、雕塑也很优秀,希望能与中国交流合作。
时隔4年,我们又在黎巴嫩见面。岁月似乎在他身上没有留下痕迹,热情如火,风采依旧。在离开贝鲁特的前夜,他亲自驾车,与我们一起去参加黎巴嫩文化部的宴会。分手时,他说明天一早他将出国参加文学会议,不能去机场送行,请原谅。他默默地和我拥抱,眼里闪着惜别的泪光。
他知道我不懂阿拉伯文,但却特意叫秘书回家取来五卷装潢精美的阿拉伯文诗集,在扉页上写道:献给我最尊贵真诚的朋友。愿你记住,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他的诗集是不轻易送人的。我曾亲眼看到有人向他索求诗集,但他没有理睬。今天送给我,可能以为我能理解他高贵而孤独的灵魂吧。黎巴嫩大学教授、文艺评论家荷利勒·艾布·贾赫对我说过:他的诗,悲天悯人,蕴涵着对人类的忧患,对人生的思索,有深刻的思想和哲理。他是当今黎巴嫩最优秀的诗人。
我读不懂他的诗,但我以为读懂了他这个人:他本身就是艺术,就是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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