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化夷

　　神秘之死

　　11月23日，正在指挥前线抗日的刘湘胃病复发，突然大口吐血，昏迷不醒，被送往医院抢救。当时，南京告急，国民党军政要员纷纷西撤，刘湘被送往芫湖医院，因病情危重，接着又送往汉口万国医院救治。

　　经过医护人员的抢救，刘湘终于从昏迷中醒来。

　　明媚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四周静悄悄的，没有枪炮声，也没有部队的行进声。目光所及，除了洁白的墙壁，就是窗外凋零的枯树，他问身边人员，才知道自己已住进了汉口医院。

　　“前线战况如何？”这是他醒来的第一句话。

　　当侍从告诉他南京已失守时，他长叹一声：“我若不病，南京还可以多守几天，国家的财物可以多转运出来一些。”

　　在医护人员的精心护理下，刘湘的病有了好转。他已可由人搀扶去花园散步，在草坪上晒晒太阳。

　　这期间，除参谋长傅常等部属向他汇报前线战况外，他还能略看前后方发寄来的电报、信件。

　　此时，在武汉的各党派人士如董必武、张澜、沈钧儒等，都曾到医院看望、慰问刘湘，与他畅谈有关抗日大计。

　　一天，王昆仑来医院探视，谈话中，王昆仑讲到国民党宪兵和特务经常与八路军后勤、宣传人员发生摩擦，不利于抗战时，刘湘详细询问了具体情况。他当即托王代笔草写了一封建议书，送蒋介石，希望引起重视，即时解决。他还对当前抗战提出了不少建议。

　　当时盛传日本通过德国驻华大使，提出议和条件。一次，有记者就此问刘湘有何意见，他回答说：“如果有人要和，我刘湘决定率领四川七千万同胞和川军将士抗战到底！”

　　刘湘在汉口医院迎来了1938年的新年。这天，他发表了题为《长期抗战中的四川》文章，这篇文章是他口授，请人代笔写就的。他在文中写道：

　　今天四川的地位，是一天重要过一天。四川出产丰富，人口众多，同时敌人万难加以威胁，确是今天最理想的抗战后方。尤其是国府迁到重庆以后，四川日益成为全国政治中心；而随战区之日益扩大，四川也将日益成为全国经济的中心，我相信整个四川是一致拥护领袖、拥护政府抗战到底的，同时四川也一定对于前方的给养补充作源源不绝的供应和牺牲。我诚恳地希望全国各方领袖以及全国同胞，大家来巩固充实这个重要的后方，作我伟大的中华民族抗战求存的根据地，使四川在政府领导之下，作我民族复兴的根据地。我深信有四川做抗战的一个忠实的后方，也是抗战到底和最后胜利的保证之一。

　　这篇文章中，他还欢迎全国企业家、民族产业家、华侨资本家及一切技术专家，在四川投资建厂，参加建设抗战根据地。

　　刘湘的身体在恢复，他的心也一直系挂在抗战前线川军将士身上。

　　一天，武昌行营突然送来《日日命令》，其中有一条说：第七战区司令长官兼第二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刘湘所兼第二十三集团总司令一职，毋庸再兼，遗缺由该集团军副司令唐式遵补充。

　　刘湘看了命令慨叹地说：“子晋（唐式遵）要干，说一声嘛，由我们报上去多好。”

　　刘湘的身体逐渐康复，他每天已可到小院子里散散步，情绪好时唱唱老军歌，或者信笔写写字。一天，刘湘望着窗外寒风中的瑟瑟枯叶，十分伤感，挥毫写下了“思亲泪落吴江冷，望帝魂归蜀道难。”他借这两句古诗，抒发自己思归不得之情。

　　看着桌上的这两句诗，刘湘想起了远在后方的亲人。他又提笔给夫人刘周书写了一封信，表达了自己在病中怀念家乡的心情。

　　贤卿妆次：

　　一病月余，痛苦难喻，除告侍从副官数次书函寄达外，顷头昏已减，试亲笔作函奉寄如下：一，余病景象，完全与上年同。所异者口中未吐血耳。现在仍然贫血，不能操劳，奈何！幸德国医生着手即认明为胃失血，故能逐渐起色，或者危险时期已过矣。二，军国情势迫切之际，余思虑失检，致旧疾突发，种种计划未能躬亲达到，不胜忿忿。现在前方一切较重事务，虽仍常来电决定，但军事要点已失当机立断功能，斯亦无可奈何耳；三，世哲、世英两儿明年读书，仍以考入较良中学为善。家中只延请徐老师、唐先生再为照料中文、英语，不必再聘多人可也。至三儿书名，兹为拟就‘刘康怀、号济殷’，幺妹亦拟书名为‘刘蔚文（女儿家，不必有号）’，即盼照此改定为要。余久病思家念切，尤以三儿、幺妹久不见，殊怅然，但世乱不定，故迭次函阻来也。欲言至多，心神不及，只此后告，并询阁家平安。

　　1月7日于汉口万国医院，甫澄手启。

　　1月13日上午，冯玉祥去医院探望刘湘。两人长谈了两个多小时。下午1时以后，又与何应钦谈话一个多小时。何离开不久，刘湘开始大口吐血，昏迷不醒。

　　刘湘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他不能言语，有时略能点头或摇手示意而已。当时，主治医生未采取积极抢救措施，直到17日，德国医生说要输血，可是此时血管已经收缩，血已经输不进去了。

　　延至1月20日晚，医生宣告刘湘不治身亡，终年48岁。刘湘死前，留下遗嘱勉励出征川军，全文如下：

　　余此次奉命出师抗日，志在躬赴前敌，为民族争生存，为四川争光荣，以尽军人之天职。不意宿病复发，未竟所愿。今后惟希我全国军民，在中央政府及最高领袖蒋委员长领导之下，继续抗战到底。尤望我川中袍泽，一本此志，始终不渝。即敌军一日不退出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以争取抗战最后之胜利，以求达我中华民族独立自由之目的。此嘱。

　　刘湘“出师未捷身先死”。他的死因，多年来传说纷纭，莫衷一是。有人说，刘湘是被气死的；有人说是被蒋介石害死的；还有人说刘湘是被吓死的。

　　气死一说。持这种说法的有邓汉祥。他说：

　　刘湘到汉口后，病稍愈，得悉蒋介石这两道命令，异常愤慨。跟着唐式遵又派人向刘索取集团军总司令印信，刘更为痛心。因唐本是刘的心腹，被蒋介石收买后，忽然改变态度，刘湘当然是想不通的，这是刘病加重的主要原因。1938年1月20日，刘湘临死的头一天，何应钦去看他的病，谈话很久，他或不免又受了一些刺激，第二天便死了。

　　刘湘死后，外面盛传他是蒋介石毒死的，其事虽然不确，但由经过一切情形看来，可以说刘湘完全是被蒋介石气死的。

　　毒死一说：

　　有人认为，刘湘患胃溃疡，且身体已开始恢复，不可能骤然亡故，很有可能是被特务收买医生，下毒药致死。

　　刘湘入殓之后，刘的妻子刘周书即约请钟体乾、邓汉祥等及刘湘下属三四十人在家中午餐。客人陆续到来后，刘周书穿着一身孝服出来，跪地痛哭：“今天来的，都是督办生前的好友、好部下，督办是被蒋委员长毒死的，希望你们替他报仇哇！”

　　第二天刘湘的驻汉口办事处长邱甲赶回成都，到省府刘湘灵前上香，刘湘夫人刘周书命令守灵连长将邱扣押，说邱被收买害死了刘湘，叫该连长枪毙邱。邱无法脱身，急用自己名片写上“快来救我”4个字请人与邓汉祥送去。邓立往问明情况，严饬该守灵连长不得妄举，然后约同王陵基、王缵绪一起去向刘周书保证邱甲没有此事，邱甲始得脱身。

　　吓死一说：

　　持此说者有刘湘的部下范绍增。他写了一篇《关于刘湘、韩复榘之死的一点见闻》的文章，大意是：1938年2月有一天，范的旧部团长潘寅久从前线回来去看刘湘的参谋长徐某，看到徐正写一个命令给王缵绪，叫王带两师人到宜昌、沙市一带与韩复榘去襄樊的队伍联络。潘把电报内容告诉了范，范告诉了孔祥熙，孔又去告诉蒋介石。不久韩复榘到开封开会时，被蒋扣留，后被枪决。韩被扣后，何应钦到万国医院见刘湘，对刘说韩已被扣。刘问为什么。何说他的部队要开到襄樊去。刘知事已泄露，何走后10分钟，刘湘即大口吐血，昏迷不醒。

　　此说有人提出疑问：王缵绪早已倒向老蒋，刘湘平日对他十分防范，此事无论如何不会告诉王。再是范所说的“参谋长徐某”即徐思平，此人是刘湘川康绥署的军务处长，并未任过参谋处长。徐于1937年5月赴法购军火，直到刘去世后才回国，不可能为刘湘写命令。

　　由此看，范绍增的论据似有不足。冯玉祥将军当年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刘湘能从反动立场转变过来，以实际行动参加抗战，虽然为客观形势所迫，但这种明智果断的选择，是非常难得的。蒋方诬蔑他与韩复榘勾结投降日本，因韩被杀而惊恐致死，这绝对不符合事实。韩根本未准备投日，倘若他打算投降日本，绝不会把家眷财产都运到后方郾城一带，况且韩与刘的联络人是郭春涛，春涛决不会干出卖国勾当。我怀疑刘湘是蒋介石谋害死的。

　　关于刘湘之死，坊间有许多版本。但多数人认为，刘重病在身，加上蒋介石乘人之危，拉走了他的军队。刘湘病气交加，最后不治身亡。

　　刘湘死后，蒋介石明令追认刘为一级陆军上将。1939年9月，在成都举行国葬。

　　刘湘的墓地在成都南郊武侯祠旁。文革期间，刘墓曾被造反派砸开，开棺暴尸。（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