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旧恋人
一个星期五,快下班的时候,王学礼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让我到银行办公大楼外面等他,他一会儿开车接我。
我当然不喜欢王学礼的纠缠,就撒了谎:“我有课!学外语!”
“一个好消息,我要告诉你!”他坚持着。
我知道他找我,除了像禽兽一样,换着地方、换着花样打发掉他过剩的情欲之外,不会再有其他目的。于是,我就把谎言进行到底:“我要考试了!”
“学习?考试?目的是什么?趁早别去!”“不考试,没了工作怎么办!”
王学礼笑了,说:“我原来有一个客户,老板叫葛浩。编了一个顺口溜,我说给你听:‘外语是个宝,文凭不可少;人脉最重要,德才做参考!’”而后他带着几分得意几分淫荡地告诉我:“我一个大活人,还不比你的高分和考试好使?你可别做高分低能的书呆子了!”
我心里说着“无耻”,嘴上只得同意了。那感觉说是硬着头皮吃掉一个被苍蝇叮过的馒头,也不过分。
我外表上大模大样,内心里鬼鬼祟祟,像一只偷粮食的麻雀一样,溜出了银行大楼,却依然碰上了熟人———崔科长。驼着背,诧异着倭瓜脸,眨眨小眼睛,玩笑道:“小柳,有约会啦?”
我的脸立刻感觉出热辣,赶紧敷衍着:“我一个单身女子,和谁约会!”
支应走崔科长之后,我在市中心大街一个拐弯处站下了,这儿可以躲开崔科长之流的视线,王学礼的车也可以停下接人。
没一会儿,一辆崭新的黑色奥迪轿车在我的身边停下来,并按了一下喇叭。我蒙了,王学礼开的一直是桑塔纳2000轿车,现在怎么是奥迪了?我以为又遇上怜香惜玉的马路求爱者了,赶快准备溜。可奥迪车又按了喇叭,车窗落下,王学礼的大脑袋伸出来。他戴着墨镜,简直像一个地下工作者。
我也以女特务般的敏捷身手,带着诧异,闪身上车。当然,我要问他车的来源:“你怎么突然发了?”
他很沉稳地一笑,说:“谁发我也不能发。本人还是国家干部!借的呗!”
王学礼在东三环上的一家酒店旁停了车。“大小姐,就这儿,开洋荤喽!”“这是哪儿啊?”“星期五。”“啥子‘星期五’?”“一个餐馆的名字。美国佬开的,口味倍儿棒。”
头顶小红帽,身着粉条短衫的男女服务生,站在大门两侧欢迎了我俩。他们给进门的所有小孩都发一个氢气球,那些气球被细线牵着扭扭摆摆的,一副飞天的样子,五彩缤纷甚是可爱。
“太好玩了!”我情不自禁地站在原地盯着气球看。
“小姐,给您一个粉的!祝你们吃好!”男服务生把一根牵气球的线,塞在我的手里。
“小姐,再给您一个黄的!象征希望。”女服务生又在我手里塞一根线。
王学礼高兴了:“他们把你当少年儿童了!”他对服务生点点头,搂了我的肩,拉我上楼。
我牵着气球,在一个女服务生的引导下,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入座。
“来两块奶油蛋糕。”王学礼对在身边恭立的女服务生说。“我不喜欢吃,太甜。”我说,倒不是有意为难。
“不是中国土货,不怎么甜,有一丁点儿酸,奶酪忒多。忒好吃,你尝尝。”王学礼解释着,像推销自己的产品一样,“再来两块牛排;一盘蔬菜沙拉;两盘意粉,西红柿的;两筒冰激凌,都来巧克力的;再来两碗罗宋汤。对了,再来两杯啤酒。”
女服务生又把他点的饭菜背诵似的重复一遍,确认后,轻声说:“先生,您点的菜有点多,需要减点什么吗?”
“得,我和她都是大肚子,就这么着吧。”他玩笑着,一副大款的做派。女服务生像验证他的话似的望望他和我,甜甜地一笑,转身去了。
我和他相对而坐,都把手插在肘弯里,平放在桌面上,肘下是雪白的餐巾,相互对望,相互端详。
如果我真的爱他,此时,对视的目光里,一定会融入许多的甜蜜,燃烧许多的热情。一旦有了爱,这对视一定比任何语言都表达得更多更多。但是,我对他却没有爱。因此,这样的对视,让我感觉很尴尬,很令人窒息。
“啥子好消息?你说嘛。”我首先打破沉静,为的只是让自己不再尴尬。
“我家那位,又溜达出国啦!”我笑了:“这算啥子好消息。”“这阵儿,你不有家了?”
内心深处那吃过苍蝇的感觉再也无法压抑了,我不加掩饰地说出了真心话:“我才不稀罕呢。”
“真的?”王学礼大概以为我是爱他的,依然故我地自作多情。
我的胃大概是对美国饮食不适应,没一会儿,肚子便像揣了个活物,先是叽哩咕噜地鸣叫,而后就突然疼痛起来。我急忙和王学礼打了个招呼,跑到了洗手间。等我回来的时候,肚子里的活物被消灭了,人也感觉清爽了,可我的心却被一片浓重的乌云包裹起来,难受不堪。我发现在我原来的座位上端坐着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这个男人瘦瘦的尖尖的小白脸,戴一副金丝边眼镜,三角眼。他不是别人,却是在我大三的时候背叛了对我的海誓山盟的男人———孟宪异!
此时,王学礼和孟宪异像两个接头的特务,头凑得很近,低声聊着什么。看他们那神态,我感觉他们已经不是初识,也不是一般的交情了。
自打孟宪异与公安大学我未曾谋面的女生因肚子大了的问题出了丑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我不想见到他,更不想和他再有往来,这一点从他背叛我时,我就下定了决心。而且,从大三到研究生毕业,再从研究生毕业到现在,一连几年,我拒绝见到他,也拒绝听到他的任何消息。后来,有人说他下海自办公司去了;有人说他已经与被他搞大肚子的女生分了手,一直单身一人;他也给我来过几封信,信很厚,有可能饱含了对我表示歉意或忏悔的绵绵情意,也可能写满了对我情意绵绵的无限眷恋,但是,我连看也没看就全部扔到垃圾桶里了。
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
我不想让孟宪异知道我目前的情况,也不希望王学礼知道我和孟宪异的过去。于是,我跑到服务台前,准备用服务台上的座机给王学礼打电话。就在我刚开始拨电话的时候,他们那边却有了异动。孟宪异突然像一头发怒的野兽,“呼”地站了起来,居然用干瘦的手对王学礼猛然拍了桌子,那“咚咚咚”声,把周围几个喜欢安静的美国佬惊得目瞪口呆。
在我的心目中,孟宪异像一只瘪臭虫,只是一个阴损、蔫坏之人,当众发怒似乎不是他的风格。真不知道王学礼究竟因为什么事儿如此触怒了他?我真怕他们动起手来,如果这样,这一定会成为肥大如牛博士后对瘦小似瘪臭虫一般的博士的一场屠戮!
但是,比孟宪异个子高出一个头,身体宽大了两圈的王学礼倒没生气,他如牛一般强壮的身体也起立,不但没有牛鸣一样怒吼,反而是笑脸盈盈的,并用他的大手轻轻地拍了拍孟宪异的瘦肩膀,大概是安慰了他,于是,孟宪异又瘪臭虫一样地坐下来了。
我终于把电话拨通了,像鹦鹉学舌一样呻吟几声之后,对王学礼撒谎说,我肚子疼得厉害,不能再吃了,一定要马上回去。
王学礼大概是不希望孟宪异听到什么,马上离开餐桌,躲到墙角:“怎么回去?你在哪儿呢?”
“我已经到门口了!”我撒着谎,而后又呻吟两声。“行吧!不过,你可得住我那儿!”
我只得同意了。我想,再次遭受王学礼蹂躏,也比再次见到孟宪异强。
等王学礼驾驶的奥迪轿车驶进市中心公寓小区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了。
“这么静,真吓人!”下车后,我为了把自称的病夸张成真的,便嗲了嗓子,主动投进王学礼的怀里。他热情地搂住了我的肩,很关心地问我的病情。
“那个瘦男人是谁?”我突然明知故问。
王学礼一怔:“你瞧见他了?”见王学礼这么说,我猜测他和孟宪异还没谈起我,我和他们之间曾经拥有现在存在的这种微妙关系还被掩盖着,只要这层窗户纸还没在他们之间捅破,我就没什么尴尬了。于是,我便得势不饶人地追问:
“你们怎么了?为啥子吵架?”
王学礼顿了顿,才支吾道:“一点儿生意场上的事儿。”
“这个男人到底是干啥子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依然想打听一下孟宪异的现状。
王学礼一笑:“你关心他干吗?”而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其实你们是校友!你记得这么个人吗?”
我当然不愿意说出实情,那一定是让我和王学礼都尴尬和扫兴的事儿,于是,我支吾着:“不认识,不过,似乎有一点面熟,只晓得他过去是一个老师!”(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