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天使掉进回扣深渊 解读医院典型商业贿赂案

　　看到别人拿回扣，心理开始不平衡

　　今年54岁的陈雅珠出生于舟山市定海区的一个农民家庭，1976年，陈雅珠分配到舟山某医院工作，成了一名不少人羡慕的“白衣天使”。从一个普通护士做起，陈雅珠工作踏实、认真，很快便得到了领导的赏识。1988年，陈雅珠被提拔为医院药剂科副主任，分管制剂室工作。此后的10年时间内，陈雅珠依然保持着农家子女的本色，生活上一贯俭朴，对金钱看得也比较淡。再说医院福利收入逐年在增加，她的丈夫又是舟山一家百货公司的副总经理，收入也比较可观，陈雅珠自认为“钱用用是够的”，一直没有向别人伸过手。

　　1998年2月，医院药剂科主任退休，陈雅珠顺理成章全面负责药剂科工作，1999年1月，医院一纸文件正式将她扶正。全面负责药剂科工作后，陈雅珠大权在握。

　　这时，药贩子沈某出现了。沈某原是舟山一家制药厂的工人，1996年下海成了一名药品代理商，一直都想在陈雅珠身上打开缺口，将自己代理的药品源源不断地打入她所在的医院，但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1998年4月，陈雅珠搬新家不久的一个晚上，新房的电路发生了故障，沈某正好上她家推销药品。沈某马上打电话叫来一个电工朋友把问题解决了。当晚，聪明的沈某没有向陈雅珠提及推销药品之事，陈雅珠感觉这个人不错。

　　过了几天，沈某又给陈雅珠送来一尊普陀山佛像。这下，陈雅珠被感动了，当晚就同意采购沈某代理的胸腺肽和替硝唑。又过了两个多月，沈某再次来到陈雅珠家里，拿出1万元好处费，还说“胸腺肽以后每月都按3.5元一瓶、替硝唑按每瓶1元给回扣”，陈雅珠推说不要，沈某对她说，没关系的，有钱大家赚，医院里好多医生早就拿了。

　　“人家可以拿，我为什么不能拿？”陈雅珠听了这话，当即收下了沈某的1万元“好处费”。就这样，陈雅珠守了多年的道德防线被金钱攻破了。此后，沈某果然没有食言，从1998年下半年开始到2002年9月陈雅珠从药剂科主任位置上退下来，沈某每个月都雷打不动地按上述的好处费率给陈雅珠“发工资”，每月1万元左右，几年下来，竟有40万元之巨！沈某因此成了陈雅珠收受药品回扣的第一大户，而依仗陈雅珠这棵大树，沈某更是成了当地有名的暴发户。

　　进贡的药贩子多得记不清

　　从学校毕业不久的楼某是进贡陈雅珠药品回扣的第二大户，仅检察机关能够查实的就达21万余元，而据陈雅珠自己交代则多达50多万元。陈雅珠第一次帮楼某进的是一种小儿科药，得到的回报也是“小儿科”——一件价值不过500元的女装。但是，陈雅珠自信楼某不会这么小气，决定好好地帮她一把。

　　在陈雅珠的帮助下，楼某如愿以偿将自己代理的洛霉沙星杀进了该医院，而且量很大。刚开始，楼某没有把钱送给陈雅珠个人，而是以暗扣的形式返利给药剂科，后来，洛霉沙星就被压低了价格，取消了暗扣，于是，楼某开始把钱送到了陈雅珠手里，每瓶的回扣是2元。再后来，楼某代理的鱼腥草、眼药水、新天欣、疤痕灵等好几种药品在定下不同的回扣率给陈雅珠后，都大量地进了这家医院，楼某也从一个穷学生变成了富婆，不仅买了豪宅，而且还开上了高级轿车。从1999年5月到陈雅珠离开药剂科，楼某像沈某一样每月都要到陈雅珠家里去送一次钱。陈雅珠对此也像拿工资一样坦然。

　　俗话说：贪欲如洪水，不遏则滔天。此话从陈雅珠身上得到了印证。自从收受了沈某的回扣后，陈雅珠开始对药贩子来者不拒了，向她进贡的药贩子也越来越多，后来连她自己也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送她多少钱了，仅检察机关查实并经法院审理查明的就有18人之多，累计受贿97万余元人民币。而医院进药上的程序漏洞又给了陈雅珠极大的发挥空间。

　　用陈雅珠的话说，所有的药品要进到她所在的医院，没有她同意休想，即使是院长点头也不行。该院药品采购程序是这样的：药品代理商先向药剂科推荐，如果医院原先没有这类药的，就先向陈雅珠推荐，陈同意后，交给由院长、医生和陈雅珠等人组成的医院药事委员会讨论通过，大凡陈雅珠同意的，药事委员会没有反对的。如果陈不同意采购，那么后面的程序就中断了。有时连药事委员会也不经过，直接由陈雅珠同意后即可采购，特别是原先医院已经采购过的药品，现在另外的代理商要进入，这时候陈雅珠一人说了就行。所以，在药贩子眼里，陈雅珠比院长权力还要大。

　　百万回扣投资房产为了退赃忍痛割肉

　　不知不觉收受了这么多的回扣，怎么用呢？这个问题一度困扰着习惯于过节俭生活的陈雅珠。开始，她把药贩子给的钱全部存进了银行。1999年，她先把医院分给自己的房改房卖掉赚了近14万元，又花了13万元在定海低价买了一套新房供自己一家人租住，这次一卖一买让她初尝到投资房产的好处。2001年，当她听说医院有不少医生在上海等地买房子赚大钱后，更是茅塞顿开，刚好当时她的女儿大学毕业到了上海工作，于是，她花了80多万元在上海买了一套140平方的高级公寓，不久，房子便升值20%。没过几个月，女儿到英国留学，30万元学费对此时的陈雅珠显然不在话下。而此后，陈雅珠成了上海房产市场活跃的投资客之一，她经常从南来北往的药贩子口中、从报纸电视里掌握上海房价的最新行情，并时常周末跑到上海去看房。

　　2001年6月，陈雅珠又用受贿来的8万多元钱投资了上海杨浦区的一套35平方米的二手房供出租，三年不到，房租就收了34200元。2002年3月，陈雅珠又花59万多元在上海锦绣路一带买了一套130平方米左右的商品房，一年后，这套房子已经升值近1倍，光租金就收了12万元！2003年，陈雅珠又分别投资40多万元，在上海浦东和舟山定海按揭买下了两套各140平方米的商品房。令陈雅珠料想不到的是，这两套房子还未交付，她便东窗事发了。

　　2002年9月，已经50岁的陈雅珠从医院药剂科位置上退下来，被调到院药事质控中心工作，那些势利的药贩子也及时断了她的财路。但是，看着自己的几套房产天天在涨价，陈雅珠倒是没有太多的失落感，只是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检察院查到，尤其是2003年该医院副院长夏某因为收受贿赂被判刑六年半后，更是让她不时地担心。

　　但是，陈雅珠又抱着侥幸心理，一直没有选择自首。2004年5月，舟山市检察机关在该市多家医院立案查处多起医院领导受贿案，多名涉嫌行贿的药贩子也被立案查处。陈雅珠这才慌了神，连忙将药贩子送给她的金器等贵重物品转移到乡下亲戚家中，又与丈夫编造谎言，称100多万元是自己公公、公婆留给自己的遗产，还把女儿30万元的留洋学费说成是她丈夫谢某在台湾的哥哥所送等等，企图逃避侦查。

　　2004年6月3日，舟山市检察院以涉嫌受贿罪对陈雅珠立案侦查，同年6月14日，陈雅珠被依法逮捕。

　　案发后，为了退赃，陈雅珠只得忍痛将还处在上涨过程中的上海、舟山定海等多处房产变现，到法院开庭审理时，已退赃211万元。2005年4月25日，舟山市中级法院经过开庭审理后，认定陈雅珠收受18名药品代理商贿赂总计人民币970954元，同时认定，陈雅珠夫妇拥有各类财产共计人民币376万余元，其中97万余元系受贿所得，另有37万余元来源于非法所得，除了128万余元来源合法外，尚有113万余元的财产，陈雅珠不能说明其合法来源。据此法院一审以受贿罪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并罚判处陈雅珠有期徒刑十六年，并处没收财产人民币20万元，受贿赃款、巨额来源不明的款项共计210万余元人民币予以没收，上缴国库。对非法所得款37万余元继续予以追缴。

　　一审判决后，陈雅珠没有上诉。2005年5月8日，陈雅珠服刑。

　　治理药品回扣到底有无良方？

　　近年来，药品回扣越演越烈，从医院领导、药剂科负责人利用职权收受回扣，到医生利用处方权拿开药好处费，再到一个一个科室乃至整个医院集体收受各种名目繁多的明扣、暗扣，药品回扣已成为药品商业贿赂的重症病毒。有关部门虽加大打击力度，但仍难以达到治本之效。笔者感叹：治理药品回扣这一商业贿赂重症病毒到底有无良方？

　　靠医务人员的觉悟显然不够，医院内部管理也靠不住。本案中的舟山某医院药剂科主任陈雅珠受贿案例虽表明，陈雅珠的受贿与该医院的管理和制度存在漏洞有关，但同时一些医院领导和医务人员却始终认为收受回扣已成为一种潜规则，别人都拿，我为什么不能拿？

　　虽然目前医院的药品采购普遍采用集中采购或政府采购的方式进行，在一定程度上缩小了陈雅珠们的牟利空间，但医院领导仍大量参与药品、医疗器械采购。今年，中纪委等提出重点治理商业贿赂。四川等一些地方划出多条警戒线，如医院院长不再兼任药事委员会主任委员，也不得直接介入药品采购和医疗器械采购等具体工作。这也不失为治理回扣的一剂良方。

　　事实上，有关部门在对药品回扣的查处上的确也还不够狠和硬，尤其是对医生利用处方权收受回扣究竟是否构成受贿罪这一问题，亟待在法律上予以突破。有关人士提出，以药品回扣的多少作为处分依据的做法缺乏可操作性。若想真正治理医疗行业的商业贿赂行为，不使出诸如收受一次回扣便终止医师执业资格这样的“杀手锏”不行。关键要看政府主管部门、纪律检查机关是否能够真正行动起来，切实查处行业不正之风，打击违法犯罪，造福人民群众。

　　同时，当前刑法在量刑上，行贿与受贿之罪不对等，难以从源头上根除药品回扣。目前对于药贩子，卫生纪检部门的最大权力只能是将医药代表及其所在医药公司列入黑名单，至多是驱逐出药品招标市场。这些措施，无法从根本上阻断药贩子变着法子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