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卫报记者 郭晓松东方卫报报道娱乐时代的悲剧就在于，人们已经习惯了将悲剧视为一种娱乐。——尼尔·波兹曼夜幕降临，五台山的一家杀人俱乐部里响起诡异的音乐，“天黑请闭眼……”对于南京的年轻人来说，这个声音并不陌生。简单的五个字，带出的是一项让中国白领群体趋之若鹜的“杀人游戏”。“杀人游戏”与现实社会人们之间的博弈与较量，的确有相同之处，这让“杀人游戏”一出世，就带来了很多争议。如今，在北京、上海、广州等地出现建立了专门以“杀人游戏”为主题的俱乐部，南京虽然起步较晚但也不乏此类场所。“杀人游戏”正在成为一种新兴的休闲产业，每年产值数以亿计。它本来只是一种娱乐游戏，然而，当这种游戏被冠名为“杀人”、当这种“杀人游戏”爱好者自发成立“杀人俱乐部”的时候，它将带给人们怎样的心理暗示，却不能不令人担忧。

　　四年前南京已有“杀手”

　　“杀人游戏”英语称为“ｍａｆｉａｇａｍｅ”。关于“杀人游戏”的起源，一种说法是发源于美国硅谷，是ＩＴ人发明的一种缓解精神压力的做法，1999年由归国的留学生传回国内并在多个城市流传开来；另一说法是来源于ＭＢＡ的训练课程，是课堂上训练团队精神的一种心理游戏；还有一种说法是起源于一群登山爱好者，在营地等待适合登顶的好天气的无聊情况下发明的游戏，这种说法最富有浪漫色彩，比较容易为女性接受。记者查阅相关资料发现，“杀人游戏”最早起源于18世纪中叶，英国某位贵族阴谋颠覆王朝统治。举事前夜，他把同谋共12人请到家中。以纸片和沙盘为道具，假定其中3人为王党奸细，要求同谋众人存互相攻讦之心，行保全自己之策。后来政变失败，该贵族被判流刑。在他的回忆录里，有关于那夜的描述显示，游戏的结局足似之后真实发生的一切。这个故事也揭示了游戏的精髓：身边人亦敌亦友，一切辩解、推论、公决，都是为了保全自己。2002年，“杀人游戏”悄悄的进入南京，最先在高校学生和时尚白领这些文化层次相对较高的人士中蔓延开来，东南大学附近的一家酒吧是南京最早出现“杀人游戏”的场所之一。2003年，这家酒吧率先打出了“杀人吧”的海报，引起各方争议。酒吧杨老板向记者介绍了“杀人过程”：12个人围坐一起，其中1名“法官”，3名“警察”、3名“杀手”及5名“平民”，每局开始前，参与者摸取身份牌。“游戏”开始后，“法官”对所有人说：“天黑了，大家闭眼。”这时3名“杀手”出动，把有可能是“警察”的人杀死。之后，“杀手”闭眼，“警察”出动寻找杀手。最后“法官”公布谁已经被杀死了，通过分析和投票将其推出，游戏以“杀手”或“警察”淘汰掉全部对手为胜。2004年，“杀人游戏”队伍逐步壮大，加入更多“娱乐”元素的各种版本也纷纷出现，有的增加了“医生”的角色，有的还出现了“狙击手”，但是最受推崇的依旧是当初注重推理的“游戏”方式。

　　新职业应运而生——“法官”

　　目前，南京已经有5家专业的“杀人会所”，最早的一家2004年就已经开始营业。记者在一家新开业的“杀人俱乐部”看到，大厅一侧墙上的电子屏在不停闪动，显示着8个包间内每个人的名称以及他们的实时成绩。除此以外，其他设备感觉与ＫＴＶ歌厅十分相似，工作人员穿戴整齐。一个没接触过“杀人游戏”的人很难区分这是一家酒吧还是别的娱乐场所。不同的是，这里并没有歌厅嘈杂的环境和太大的吵闹声，只有走到包房的门口，才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人的说话声：“天黑请闭眼！杀手请睁眼……”由于该俱乐部采取会员制，参与“游戏”的会员持有电子会员卡，并有一个ＩＤ昵称，作为代号。进入游戏、统计成绩、计算费用都通过小小的卡片来完成。派发游戏牌、指挥游戏以及法官的各种判断都由电脑发声来完成，以示公平和专业。会员则随机进入包房进行游戏。“游戏”中主要三种人物“法官”、“杀手”、“平民”都必须穿戴上特定的行头，而会员使用的“面罩”更是为游戏增添了几分鬼魅的味道。一位资深“杀人迷”告诉记者，通常6到8个人便可以尽兴，最多16个人则更具挑战。在“杀人游戏”中，有个必不可少的角色——“法官”。“法官”也是随着“杀人俱乐部”一起新兴的职业。记者注意到，与“杀人游戏”最初的过程有所不同的是，这里的“法官”都是清一色的美女。“杀人俱乐部”的负责人告诉记者，每一个包间都有一名经过培训的专业“法官”，都是在上百个来面试的女孩子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美女。根据游戏规则，“法官”是“杀人游戏”的主宰，整个游戏中的出局、公投都是由“法官”控制的。在“杀人游戏”没有成为职业之前，“法官”的角色都是由参与者自己选出，但是现在专业的“杀人俱乐部”出现后，职业的“法官”也随之出现了。刚开始的时候，“法官”都是男法官，但是随着竞争的激烈，“杀人俱乐部”的老板们发现女“法官”的亲和力可以使游戏中玩家的激动情绪得到缓解。由于该游戏的玩家一般都是夜晚出来，所以熬夜就成了“法官”工作之一，“法官”的工资都是1000—1500元。

　　最高纪录——连“杀”五天五夜

　　夜幕降临，“包房”已是人满为患，不少人在大厅等待补位。而刚刚散场出来的会员似乎意犹未尽，彼此争执得面红耳赤，嘴里嘟哝着听不懂的术语。调查中，记者发现玩“杀人游戏”消费一般都不低，从30元到100元以上不等，而且所有“杀人俱乐部”都禁止喝酒者参加。目前参与“杀人游戏”的人群，除白领外，做销售的、自己开公司的以及自由职业者居多，对于俱乐部里的费用问题也并不是很在意。年龄以20岁到40岁的青壮年为主。经过填表、拍照、确认专用昵称、简单培训后，在工作人员带领下，记者被随机安排到一个游戏包房。16个陌生男女围坐一圈，每人桌前放着号码牌，表情悠然。作为“法官”，一位衣着整齐的女服务员坐在包房内长桌的前端，通过电脑操作完成游戏。“准备好了吗？游戏开始。天黑请闭眼。”“法官”手持麦克风说。所有的人立刻把放在面前的面罩拿起来，戴在脸上。“杀手请睁眼。”握有杀手牌的两个人放下面罩，谋杀了一个闭眼者，随即戴上面罩。下一环节“警察”睁眼，通过知晓一切的“法官”验证一个闭眼者的身份，然后闭眼。“天亮了，请大家睁眼。”所有参与者放下面罩，“法官”首先宣布“昨夜”被杀者，然后由被杀者开始，每个人依次发言，推断凶手，最后投票将其推出游戏。接下来又是下一次“天黑请闭眼”。然后，又是新一轮的猜测、辩解、推理、判断，直到“杀手”被抓或者“警察”被杀。整个“游戏”过程中，由于记者的不专业，言语上的弱势和破绽很快被这些老手认定为平民，因此并没有太多卷入他们的唇枪舌剑。即便这样，这局游戏还是消耗了近一个半小时。不过这还不算长，一位资深会员说，最长的一局一直从中午12点“杀”到晚上6点。身旁一位会员告诉记者，包房里有时会“安插”一两个工作人员，带领和指导新人玩游戏。零点将至，记者准备离去，大部分会员却无去意，在他们看来，“热身”刚刚结束，“杀人游戏”才渐入佳境。另一位会员告诉记者，时间最长的一次，是在山西路上一家茶吧里连续“杀人”五天五夜。“困了不下桌，在旁边沙发上睡，其他人顶上来再‘杀’，睡醒继续。”

　　论坛交流“杀人”心得

　　除了在俱乐部里面对面玩“杀人”，一些“铁杆杀人迷”利用空余时间还在网上开了个“杀人论坛”，仅仅在“西祠胡同”上就能找到8个人气极高的“杀人论坛”。据介绍，在论坛里注册的都是平日里在一起“杀人”的玩友们，注册名字也一般都是在游戏中使用的名字。记者在其中一个人气最旺的论坛里看到，论坛背景是一个黑衣人手持长矛，让人顿时不寒而栗。论坛里每条帖子基本都和杀人游戏有关，当然也少不了一些八卦消息和纯粹的灌水。而每个论坛都有自己的固定活动场所，有的甚至论坛就是由一些“杀人俱乐部”建立起来。在记者采访的这家“杀人俱乐部”中，不时看到有玩家进来，几乎每个玩家都和经理打着招呼，一副很熟的样子。而这里的负责人告诉记者，由于天天来，和一些会员已经混得很熟，连对方的性格都有所了解。负责人透露，四成的会员平均一周都会来三次左右，其中一些人更是每天都来。成先生就是其中一位。“你知道吗？这种感觉可能就像吸鸦片。我想我是上瘾了。”成先生告诉记者，他曾经有意识控制，周末把自己关在屋里。但周六周日，脑袋里全部是杀人，不玩就心慌，结果还是受不了，没几天就恢复常态了。“我知道这样对工作和身体都不好，但就是欲罢不能。”成先生丝豪不掩饰自己对“杀人”的狂热：“去年国庆的时候，简直玩疯了。平均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时刻处于兴奋状态。最后身体透支，实在受不了了，我们才进行调整。”曾经接触过“杀人游戏”，而后来又放弃的顾小姐告诉记者：“游戏角色中，无论警察还是杀手，要击败对手都需要伪装自己，伪装的手段就是诡辩和谎言。在游戏中，你甚至需要不假思索就要编出一大堆令别人信服的谎言，而且要辅以表情和肢体的配合表演，我感觉这很虚伪，对人性是有害的。”

　　“杀人游戏”已成赚钱机器

　　2004年12月，中国第一家“杀人俱乐部”Ｘｃｌｕｂ在北京成立，而老板本身就是一名“杀友”。很快，其他名头响亮的“杀手”们也都纷纷集结资金成立“杀人俱乐部”。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北京迅速出现了8家“杀人俱乐部”。会员人数已经接近5万名，还有源源不断新加入的会员。大部分“杀友”本身的收入都属于中等偏上，这些信息本身就是一个财富。杀人俱乐部之一逗酷的老板说：“500万元的投资不到一年收回，这样的盈利速度已经非常不错了”。正是因为这样的盈利速度，加上还有90％以上未被开发的市场，致使许多人加入到追逐这个财富的行列中。采用连锁店的形式就成为把这个产业做大做强的一条途径，Ｘｃｌｕｂ已经迅速在朝阳区开出了它的第二家分店。Ｘｃｌｕｂ的老板告诉记者Ｘｃｌｕｂ“杀人俱乐部”的重庆连锁店刚刚开业，而在年底，成都、青岛、郑州等二线城市的连锁店将全部开出。上海和广州的连锁店也将随后开出。据记者了解，南京的“杀人俱乐部”也开始在全省范围内加盟连锁，并推出一系列周边产品。除了通过连锁店的形式抢占其他城市的地盘以外，电影、话剧、电视剧、网络游戏、餐饮等行业都将要或已经成为这条产业链的重要组成部分。2004年，迷上“杀人游戏”的导演阿甘拍摄的《天黑请闭眼》票房突破2000万元。而目前《天黑请闭眼2》正在筹备中。“杀人俱乐部”与电视制作公司和电视台的合作也正在展开。目前一档崭新的综艺节目已经成型，并且第一期节目已经制作完成。这个根据“杀人游戏”的游戏规则改编的电视节目将在明年推出，这一切都昭示着这个不起眼的市场潜在的巨大商机。目前南京的“杀人游戏”市场还没有饱和，南京的“杀人俱乐部”还会不断增加。现有的5家“杀人俱乐部”都有人进行过加盟业务的洽谈，而且已经有新的“杀人俱乐部”开始进行装修，一位业内人士说：“今年内，南京至少出现20家‘杀人俱乐部’。”很多经营欠佳的茶社和酒吧也在考虑转型为“杀人俱乐部”。山西路一家茶社的老板给记者算了这样一笔帐：“一间练歌房的成本，相当于三间到四间‘杀人’包房。并且，‘杀人’包房的投资属于一次性投资。南京几家正规杀人俱乐部，标准配置是一台液晶显示设备，一台带有杀人相关软件的电脑，一张Ｕ型长桌，一副身份牌，16张靠背椅。”一般每间“杀人”包房成本在1万元左右，而装修一间练歌房包房，大约需要花费近4万元的成本。所以在节省成本费用方面，“杀人”包房远胜于练歌包房。保守估计，南京有近10万人热衷于“杀人游戏”，而其中两成是“杀人狂”。“今天，你杀了吗？”将很快成为南京时尚人群新的问候方式。

　　暴力外衣争议不断

　　“杀人游戏”的风行引起了一部分社会学家的担忧，认为游戏名称本身具有引导暴力、宣传暴力的煽动性，同时，在游戏过程中，无论这个人平时是多么纯真善良和诚实，一旦在“杀人游戏”中扮演杀手角色的时候，都要竭力隐瞒自己的身份，想尽一切办法除去有威胁的人，最终“杀”光所有的人，而欺骗、谎言、伪装都是必需的手段。那么，长此以往，“杀人游戏”是否会将人性引向虚伪、欺诈？南京街头一些俱乐部直接以“杀人游戏”做招牌，让过往行人触目惊心，以为是什么暴力色彩特别浓厚的游戏。而为了追求游戏时的“逼真效果”，一些俱乐部还在包房内悬挂恐怖图片，播放恐怖音乐，并有专业干冰器在室内放雾，制造气氛。据了解，“杀人俱乐部”作为一种刚刚兴起的事物，南京市文化部门还没有将其纳入文化市场进行管理。参照“杀人游戏”的游戏规则和游戏启迪心智的特点，相关的实体游戏和网络游戏正在紧锣密鼓的研发。“这些游戏一旦推广开来，将成为赚钱机器。”资深杀友“樱子”说。“杀人游戏其实是个益智游戏，或者心理游戏。它的参与者很少是青少年，以25岁至35岁的高收入者居多，而它的内容，也跟暴力完全没有一点儿关系。”俱乐部的负责人告诉记者。而记者在该俱乐部采访时，会员们并不认为这个游戏有什么不健康的内容，“它可以锻炼人的分析和语言表达能力，增强交际，来玩的都是文明人，相比于酒吧、网络游戏或者打麻将，它文明太多了”。记者采访中，有市民就认为“杀人游戏”名字血腥，是在倡导暴力，不值得提倡。心理专家景艳玲认为，“杀友”多是职场白领，这也说明了现代社会职场压力越来越大，真实感情愈发不易表达，白天衣冠楚楚的白领在夜晚的游戏中才能展示真实自我，作为一种感情宣泄的渠道，这无可厚非，但职场压力过大应该引起注意。同时，她还指出，通过游戏来社交不能代替现实生活中的交流，“杀人游戏”在社交上的作用很有限。中国心理保健师李文中在网上曾撰文指出，参与者保持健康心态很重要，切莫使参与者将现实生活中的上司、或与己有矛盾者都设为假想敌，通过一遍遍的游戏增强心理怨愤，从而影响彼此在现实生活中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