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村级公务“零接待”一年得失(图)
北仑区6个村公务、商务招待费数字降为“零”,但以私贴公或账目上以“公”转“商”现象正考验制度推进
按宁波市村级公务零接待的要求,村级财务每季度公布一次。本报记者李艳摄
核心提示
宁波市实施“村级公务零接待”迄今已经一年多。多数村至少在数字上达到了“零接待”这一目标。由于深受基层“接待”根深蒂固的影响,在具体实施过程中,这一政策的效果与其制定初衷并不完全一致。宁波的零接待,能否成为基层村务工作中的常态,值得期待。
本报记者
李艳
浙江报道
4月21日,赵晓雷的午餐花了4元钱。
他是宁波市北仑区白峰镇农办工作人员,亦是福民村的联村干部。当天,他从镇里赶到福民村传达文件,又赶回镇食堂吃午饭,一荤一素,4元钱。
赵晓雷一般每周去福民村二三次,无论时间长短,他都回到6公里之外的镇里吃饭。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了一年多。
2004年年底,宁波市两办(市委、市政府办公厅)推出一项新的制度:在全市范围内推行村级“公务零接待”,并对商务接待作出规定。
基层干部的“吃喝”问题广受关注。此政策执行一年后,该市的统计表明,招待费呈明显下降趋势,但另一方面,在遭遇基层的实际状况之后,该政策在执行中与其初衷相去渐远。
规范“吃喝”
4月25日,北仑区小港镇青峙村。
村办公楼前的财务公开栏上明确显示,今年一季度,该村共有两次招待,均在1月31日,分别是“党员红联开会中餐费”和“党员开会中餐费”,共花去3270元。
“开村民代表大会时,有人提到了吃喝问题,对党员开会吃饭很反感。”一位村民说。
“老百姓关注什么?吃喝。
几年前,有的村子一年招待费几十万。为什么这么多?“宁波市纪委党风廉政建设室主任陈承奎说,”一是大吃大喝,二是把招待当成筐,中间有各种名目。管理上存在混乱,有些人因此犯错误。许多村级矛盾也由此引起。“
“所以我们做出决定,一刀切取消公务招待,从源头进行封堵。”作为基层廉政建设的一部分,由宁波市纪委党风廉政建设室拟成文件初稿,2004年年底开始全面推广“村级公务零接待”。
所谓“村级公务零接待”,是指各级党政机关和具有行政管理职能单位的工作人员,在行政村公干时,不得接受所在村的公款宴请、礼品馈赠及其他消费活动;各村之间也不得以任何名义用公款相互宴请、赠送礼品和进行其他消费。
换句话说,村级涉及公务的吃喝行为被禁止。仅有的一条缓冲规定是:党政机关工作人员下村工作,需在当地用餐的,原则上安排在乡镇(街道)食堂就餐;因客观原因确需在村所在地就餐的,就餐标准控制在每人每餐25元以内,费用回本单位报销。
“如果实在回不去,一顿两顿的,就自己掏钱吃饭了。”
北仑区农林局经管科副科长康岳明说。北仑区在去年3月下发同类文件,文件于2005年4月1日起执行。
“昨天我们检查了9个村,都做到了公务零接待。有两个村招待费没有逐笔列出,我们指出来让其改正。”4月21日,北仑区纪委党风室主任柴善华说。
三级监督
按相关规定,宁波市村级财务每季度公布一次,具体日期为每年的1月20日、4月20日、7月20日、10月20日。
康岳明提到,去年7月20日,他在抽查过程中发现,某机关去年二季度在一个村子产生的招待费有数千元,10月20日再次财务公开时,招待费共计超过了7000元。
“都贴在墙上,哪个单位的当事人看了也坐不住啊,后来就把这笔钱交了,应该是私人贴进去的。”康说。
“我们的财务管理制度是立体式的。”陈承奎说。按照制度设计,有村财务监督小组、财务公开制度、村财镇管三级进行监督,同时农村集体经济审计部门加强审计,每3年不得少于一次,并定期开展监督检查。
宁波实行村财镇管,镇里设有代理会计服务站,站内会计各代为管理数个村庄的财务。财务监督小组签字通过后的票据,入账前须经过代理会计审核通过。
“开会时镇领导都在上面强调,上面抓的紧,村主任、书记坐在下面,神经也跟着紧张。”白峰镇代理会计戴满竹代理了4个村子的财务。
以北仑区白峰镇为例,在禁止公务接待后,该镇对商务接待的规定包括:各村商务接待需建立年度预算,与村收入相挂钩,原则上不超过村可用收入5%,需要村民(社员)代表大会通过,并报乡镇(街道)经管站审核确认;商务接待必须有正式发票,并有三人以上签名和财务监督小组签字方能报销;商务接待费用实行财务单独列支,并逐笔公开。
宁波的农村实行经济合作社制度,绝大部分村民是合作社社员,拥有股份,并在年底按股份分红。各村在社员中选举产生三人财务监督小组,村干部不得兼任小组成员。财务公开前,每笔收支都需经过该小组审核后签字方算通过。
“审核时书记村主任都要在场,有问题就当面询问,如果不符合规定就退回去。”青峙村财务监督小组成员胡定海说。
“以私贴公”
4月20日,北仑区小港镇湖芳村,第一季度的财务明细被贴上公开栏,向全体村民公开。
财务公开栏的招待费支出明细上,钢笔字手写着一个大大的“无”字。村支书黄贤芬介绍,该村8年来,招待费都是零开支。黄贤芬原来做个体,开有自己的采石场。1998年上任时,她对村民宣布,上任后招待费零开支,一直坚持到今天。
“不是说没有招待,公务和商务都少不了,能做到这一点,主要是谁请客谁掏钱。”4月25日,村里的联村干部盛宏昌说。黄贤芬介绍,自己每年花在公务和商务招待上的费用,约为2万元。
“一村似一户,门不是开在房顶上,是让人走的,不可能没有招待。”白峰镇副镇长张友均如是描述基层实际。
北仑区2005年农村经济年报统计显示,像湖芳村一样达到公务、商务均为“零接待”的村子,全区共有6个。
大碶街道西山村就是其中一个,村支书王伟银介绍说,由于是整体拆迁,“反正没有企业,商务接待也没有了。”
有客人来时,一般自己掏钱。
王说自己经济还可以,而公务接待也不是很多。
同在此街办公的白石村书记虞斌也如是说。
白峰村是白峰镇所在地,去年可用收入60多万元,按规定招待费可有3万,实际花去1万多。“这都是商务接待。”村主任陆永明说。
“这里离镇里近,旁边村干部来的多,都是朋友,来了不能不吃饭,上面有规定不能开支,那就自己掏了。”陆在镇里有一家物业公司,“每年掏不少,一年一两万肯定有。”
陆说,村里的书记、副书记都有自己的企业,每年收入不菲。“他们自掏腰包比我还多。”镇会计站的统计显示,白峰村招待费逐年下降,2003年和2004年分别是22535元和15009元。
“零招待不是说不招待,自己做着企业和工程,就自己拿出来贴进去,村里矛盾也减少许多。”另一位村支书说。
对于“以私贴公”现象,陈承奎认为,这是村干部个人行为,并不在组织程序内;虽然不反对,但也不希望如此。
他认为,解决问题的方法,还是在于严格执行“公务零接待”制度。
费用转嫁之虞
“我们的要求是零,至少公开来讲是零。”陈承奎说,实行第一年,统计称公务接待已为零,各村的财务公开栏,所列招待均为商务招待。
宁波市“两办”下发的文件中,则专门有一条列明:“各村不得以各种名义变相接待以及转嫁接待费用”。作为文件起草者,陈承奎不讳言自己的担心,“没有公务接待了,有的村财务公开的‘其他’一栏的数字就大了起来。”
“‘其他’就像一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4月21日,北仑区纪委党风室主任柴善华说。
一个普遍的担心是,文件仅禁止了“公务招待”,“商务招待”依然适行其道,同为招待,公、商之间如何区分,二者若有转嫁又如何识别?
以白峰镇为例,其规定的商务接待范围包括:为促进村集体经济发展开展的各种招商引资活动;为村级重大项目工程建设合理的支出;为完成村重大事件,如村民委员会换届选举、抢险救灾等必要的支出;接待镇外参观、考察客人。
“字面上很容易区分,但操作中则很难判断。”白峰镇副镇长张友均认为,在招待问题上,主要还是靠村里自觉,其中关键的关键是村支书。浙江村级行政体制中,村支书一般兼任经济合作社主任。
一般村级招待,都是由村主任和支书出面,虽然严格遵守财务制度,但如果证明人为村主任,审批人为支书,即使其中存在“公”转“商”,财务监督小组如不亲历,核查过程中即使秉公询问,也难以发现。
陆永明认为,不会有谁“为500元去串通”,但他同时也承认,没有好的认定方法。不过,“老百姓对这方面很敏感,威信就靠这些,乱吃乱喝下次肯定选不上。”
一年得失
“虽然没有对全市相关数字进行统计,但是在典型村,招待费大大降低,与此相关的上访问题也减少了许多。”陈承奎说。
陈承奎举例称,北仑区柴桥街道沃家村年可用资金400多万,2003年的接待费为2.14万元,2004年是1.36万元,去年4月实行村级公务零接待后,全年商务接待费用为4000元。
北仑区农林局提供的统计数据则显示,去年全区8个镇(街道、乡)225个村招待费共计314.44万元,比上年减少114.4万元,减幅达26.68%.采访中一村支书认为,当地村企大部分已改制成私人企业,商务招待不会太多,镇里有规定,不会去村里吃饭,区里更不会去,招待主要还是村与村之间的吃请。
对于违规者,文件规定了“谁批准谁负责,谁消费谁支付”的原则,但没有具体处理办法,仅表明严肃处理和视情形追究相关领导责任。
上述商务、公务招待费均为零的六个村被报道后,“别村有很大压力。你这样做(以私贴公),姿态高,自己有条件,别人怎么办?你不做了,下一任怎么办?”一位支书认为。
陈承奎认为,即便如此,政策实行一年多来,作用较为明显。“一是还村干部清白,再有利于老百姓监督,三减轻了村级财政负担。在招待上,我们有一个这样的文化传统,文件的推行还是有一个过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