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琴瑟和谐。 程 彧 摄
沿着网络,我走进爱情;搭乘航班,我走进重庆。既然已经做出选择,那么,我不会后悔;既然已经来到他的生命里,那么,我将重庆一生。
一双筷子
“哎!等一下,等一下哈。”
听见他焦急的声音,我停下来,微笑着,等他。结婚都快两年了,外人面前,我们还是哎哎喂喂地打招呼,不叫对方名字。
从弹子石出发到渝北上班,需要转三趟公共汽车,耗时一个半钟头,遇上交通堵塞,还会把更多的时间浪费在路上。因此,每天我都会早早地起床,让时间更宽裕些,免得迟到,免得奖金被扣发。
他每天比我起得更早,是为了给我准备早点和随身带去的午饭。有时,他怕睡过了头,就干脆放弃睡觉,独自坐在电脑前,一边用香烟驱赶困意,一边码字。如果我责怪他不爱惜身体,他会转过头来,微笑着说,亲爱的,我昨晚码了好多好多镍币哩。真的,虽然我们还属于都市穷人,但比起从前,生活已发生了很大变化。全靠他不分昼夜地在电脑前码字呢。
“有什么事吗?”看见他气喘吁吁地从巷子下面跑上来,我问。
“筷子。”他右手里高高地举着一双筷子,“我忘了把它们装饭盒里了。”
沿着网络,我走进爱情;搭乘航班,我走进重庆。既然已经做出选择,那么,我不会后悔;既然已经来到他的生命里,那么,我将重庆一生。
他是九段,我的爱人。
一篇散文
2003年10月的一个夜晚,我像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脑,进入一个叫“重庆文学”的网站。无意之间,我发现了那篇改变了我一生的文章,它的名字叫《一个人在重庆奔跑》。
是啊,这么多年来,我不也是一直奔跑着,停不下来了吗?
为了逃避和忘却,我离开家乡南京,在长江三角洲各地奔跑,在私营民营国有各类企业中奔跑,在出纳推销宣传策划各种职业间奔跑。我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没有退路,不停地奔跑,径直跑到了绍兴,在一家很有名气的外资企业里做财务工作。我希望在跟数字打交道的同时,忘掉1996,忘掉那个冬天某个早晨冰冷的阳光,忘掉被病魔夺走的男友,忘掉我的25岁,忘掉剩我一个人在世上孤苦无告的悲伤。爱情,爱情不会再来。
我拼命地跑啊跑啊,从职工公寓跑到办公大楼,从海鲜大排档跑到时尚服装城,从春天跑到秋天。当我不得不回到单身公寓,孤独的潮水便席卷而来。因为怕看见镜子里憔悴的面孔,怕听见房间中寂寞的脚步和叹息,怕摸到身体内越来越沉的心跳,我躲进网络,随心所欲地敲出一些心情文字,粘贴在各种各样的论坛上,希望从别人的跟贴叫好中,获得点点安慰。
真没想到,我跑着跑着就跑进了网络。
更没想到的是,我跑进了《一个人在重庆奔跑》这篇网络散文。作者署名好怪哦,我不说,也许你已经猜到了:九段。一句跟贴
这篇散文,我读了五遍。
一个在重庆打拼的自由撰稿人,用他爱恨交织的文字,击中了我内心最脆弱的部分。他的泪与笑,令我动容;他的穷与苦,使我震惊;他的奋斗与执著,让我无比敬佩。
关掉电脑,我开始莫名其妙地为一个并不认识的叫九段的男人操起心来。重庆高楼林立,街巷纵横,他会不会迷路?夜深了,他是否空着肚子,在城市角落里写作?此时此刻,他是不是看完了乡下母亲的来信,把脑袋埋进双手,任泪水从指缝间淌下……
历经磨难,我已不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子。但这个叫九段的男人,让我有了一丝莫名的牵挂。披了衣服,重新打开电脑,不管不顾地在他的文章后面敲下这么一行:“贫穷不是你的错,你千万不要跌倒了,请挺直身子奔跑吧!”
我微弱的声音,被如潮的喝彩声给淹没了。
一则消息
点击率还在攀升,回复数持续增长,九段本人却没了踪影。我多么希望他能够看见我的跟贴,多么希望他专门给我一句回应。一连好些天,我坐在电脑前面,不为别的,就为等他出现。我想,他之所以不来论坛,一定是因为晚上那一顿米饭,正艰难奔走于重庆街头吧。容不得多想,我迅速给他留言:“如果在重庆没人跟你说话,你可以试着给我打电话。”我把手机号留下的同时,还留下了单位地址、QQ号码、电子信箱,最后,大大方方地署上了自己的真实姓名。
这个九段,这个重庆仔儿,这个贫穷又孤傲的男人,这个才华横溢又铁石心肠的家伙,竟然没有理会我!
2004年春节快到了,我把想回家又怕回家的复杂心情草成小文,标题为《回家的路有多远》。匆匆贴上“重庆文学”后,便汽车火车绍兴杭州地走在返回南京老家的路上。就在我望着车窗外风景怅然发呆时,手机里响起了难得一听的短消息提示铃音。“你的文章我已读了。你还是回家过年吧。回家的路其实不远,就是双脚到心脏的距离。九段。”
在南京的三天时间里,我连走路都在偷偷微笑。短信短信,重庆重庆,九段九段九九段。春天还没到来,花儿却在内心提前开放。
一封长信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春节,他没能回家过年。
他舍不得卖掉那部手机,就没钱购买一张小小的返家车票。是啊,他要用手机给我打电话发短信呀,怎能卖了呢?一个“穷”字,勒令他一个春节都呆在昏暗狭窄的租赁屋里,听从城市不同方向传来的欣悦之声。而那时候我在南京,一边接收他发来的句句问候,一边走路都偷偷地微笑,并不知道他在万里之外的重庆,用寂寞下酒。
回到绍兴,我从电子信箱里,收到了他那封长达两万多字的信。我意识到他有很多话要诉说,而我就是那只倾听的耳朵。信里他说他要来绍兴看三味书屋,顺便看一下我。醉翁之意不在三味书屋,嘿嘿。
曾经心如死灰。
爱情到来,我呛出一眶泪水。
一声命令
我意识到自己无以复加地爱上九段,是在他布置给我一个稀奇古怪的任务之后。
2004年3月的一个晚上,他在短信里请我每天早8点钟用手机吵醒他。也许,他知道手机有自动设置闹钟这一功能,故意要借此来试试我对他的情意吧。于是我爽快地回复:好的,为了改掉你睡懒觉的陋习,为了甩掉你贫穷的帽子,为了你的文学创作,我们一起努力!
两个月时间过去了,这项光荣又快乐的任务,我完成得非常出色。想不到的是,一个早晨,我像往常一样拨他的电话,却处于关机状态。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关机,就反反复复地拨他的号码,直到深夜,仍旧没拨通,我心里那个急呀,没法形容。倒不是担心他睡过了头,是怕他昨晚喝醉了,大街旁露宿一夜,更怕他生病了,一个人蜷在床上,忍受病痛的折磨。半小时一拨,第二天中午,我的不懈努力终于换来了那声熟悉的“喂———”,我一下子就哭出声来了。他问我怎么了,我说你为什么关机,为什么关机。他说手机没电了。我发疯似的提高嗓门下达了我的爱情死命令:
“永远不准你关机,永远不准你没电!”
一捧湖水
2004年7月。
九段刚从重庆菜园坝火车站出发,我就辞职离开绍兴到杭州等他了。你问我为什么辞职,很简单,我已在内心跟自己商量好了,奔跑了这么多年,九段和重庆,就是我的归宿。
虽然在此之前,我们都没见过对方的照片,但相认的过程却异常简单。杭州火车站接站口,人们走光了,来者只剩他,迎者只剩我。四目相对,针掉到地上也听得清清楚楚。
西湖白堤。知道我已经辞职,想要跟他回重庆时,这个九段,这个重庆仔儿,这个贫穷又孤傲的男人,这个才华横溢又铁石心肠的家伙,竟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愣了半晌,他突地弯下去,捧起西湖水就是一阵猛喝。我说湖水很脏喝不得,他头也不抬地高声答道:“这个时候,什么水都甜!”
一次长跪
回到南京,我不但没有得到家人应有的祝福,还遭到了父亲的唾骂。他恨我不争气,好端端的要嫁到西部,嫁到他抱有成见的重庆,嫁给一个没有固定职业的穷汉。临别前夜,父女两人是在争吵声中度过的。
第二天一早,我决然要跟九段一起离开南京了。出门的时候,九段神情自若地掏出打火机,为父亲点燃一支烟。紧接着,他扑通一声跪在父亲跟前,眼望父亲,目光中,既有感激,也有请求;既有尊重,也有承诺。很长时间以后,他向父亲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来,牵了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我家的门。
一座城市
江北机场。
诗琦、星子、神仙鱼、程彧、晓垠、涵秋……他们个个手捧鲜花,人人脸绽微笑。为迎接九段和我,他们已经在此等候了两个多小时。
重庆,我用不着走遍你的山山水水,也能知道你的花儿有多么鲜艳,你的微笑有多么迷人了。
走出机场,有朋友告诉我说,你们的家在弹子石。
我纠正说,不,我家在重庆。
湄虹 口述记者冉仲景采写
来源: 华龙网 2006-05-15 06:30 编辑: 春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