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源濒临枯竭
50年代,为了有计划地支配上游来水以灌溉更多的土地,国家投资修建了民勤红崖山水库这座亚洲最大的沙漠人工水库。 客观来讲,在过去30多年的岁月里,民勤30万老百姓得益于红崖山水库的浇灌维持生计,而眼前形成的事实是,他们又不得不饱尝由此而造成的生态灾难。随着红崖山水库每年减少1000万立方米的事实,民勤又将如何获得生态用水而改变日益恶化的生存环境呢?
曾经的记忆
全国观众对民勤缺水的事实仅仅来自于对民勤县红沙梁乡村民李大仁的认识,这个朴实的沙乡农民面对中央电视台镜头絮絮叨叨,他说自己已经5年没有洗过澡,浇“安种水”时全村像过年一样高兴,以及他的最大愿望是一定要把姑娘嫁到有好水的地方去。同时伴随他的还有一个故事,在前往中央电视台录制节目时,在列车上整整30多个小时李老汉没有喝完一瓶矿泉水,渴了,他只是举起水瓶润润口。他的讲述感动了所有的录制人员和所有的观众,但是,他的生活遭遇在民勤湖区却普遍的不能再普遍,更多的人因为水的困惑而远离家乡。
6月14日晚上9时许,在民勤夹河乡一家私人农场,记者和一位来自湖区东湖的农民闲谈。在夜幕低垂的旷野里,这个30多岁的汉子提起儿时的生活脸上有着无法掩饰的依恋。他说,小时候家里每人耕种土地3亩多地,水多、水好,农业投入也不大,粮食产量都在每亩400公斤左右,生活不仅富裕,家里也有了存粮存款。随着上游来水的减少,家里耕种的土地也越来越少,农业投入也越来越大。他说永远也忘不了每年浇“安种水”的情景,红崖山水库的水流过60多公里的渠道来到他们的耕地,平时干枯的渠道旁围满了村里人,大人忙,孩子叫,媳妇们围着水渠洗衣服,那情景决不亚于嫁姑娘娶媳妇。在浇水期间,大人们穿上了皮袄,夹着麦草捆扎的草棒子彻夜在渠道上巡逻,但凡发现渠道决口,一村人都蜂拥而上,那水真比金子还贵重!
残酷的事实
这是湖区群众普遍存在的问题,当然这怨不得红崖山水库,这座瀚海明珠再也没有夕日的光彩,上游来水的减少,使它的库容以每年1000万立方米的速度急剧减少,民勤年需用水量8亿立方米,它现在的库容还不能为其提供1/8!
为了生存,民勤老百姓开始无节制地索取地下水资源,从上世纪70年代至今,全县共打机井1.1万余眼,这些井每年都从地下提取大量的水资源以供生产需要,年提取量达6亿立方米,相当于石羊河来水的7倍多!在某种程度上,民勤绿洲的发展是以自身有限资源的高消耗为代价的,完全失去了自然生态合乎规律的发展。也许,谁也无权剥夺人的生存权利,当现有资源尚能解决燃眉之急时,人们往往很少想到明天,等到一定的时候,人们又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民勤县水利局的同志告诉记者,由于大量开采地下水资源,加上民勤沙漠气候的影响,没有地表水的重新补给,地下水随着干土层的逐渐增厚而不断下降,同时水的质量也发生了变化,目前,矿化度平均达6克/升以上,有些地区高达16克/升以上,超出了人畜饮用水矿化度的临界值,而适宜饮用的淡水普遍存在于250米以下,部分村社300米以下也难以找到淡水,造成全县49个村的3万多人、8万多牲畜饮水告急!同时,群众长期饮用含氟量较高的苦水,恶性肿瘤疾病发病率增高,每年都有100多例患此绝症的群众,牲畜因长期饮用超标苦水而消瘦乏弱死亡。
民勤县中渠乡乡长崔永德是一个健谈的人,得知记者关于水的话题之后,他并没从正面回答。他不着边际地说,自己的儿子今年就要高考了,如果考上大学,他对儿子有个要求:坚决不要回民勤。当记者有些惊讶时,崔乡长的情绪已明显变得激动起来,他说,民勤湖区已经失去了最起码的生活条件,看着一户户农民远离自己的家园流浪远方,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但他又能做些什么?崔乡长回忆起儿时的情景,他说,小时候,湖区根本不用打井,所有的农田只浇上游的来水,到了60年代末,上游的来水没有了,村人在地上随便挖个四五米,地下水就流了出来,用“天平杆”打水浇地。到了70年代中期,地下水位下降,村里人只好用人力打20多米深的“锅锥井”;80年代已经打到100多米深,用大功率的抽水泵;而现在已经打到300多米深,水质也发生了变化,浇地苗死,人吃了肚子痛。
随着水质的恶化,乡上的弃耕地越来越多。早先有11万亩土地,现在只耕种1万多亩,其余土地都荒废抛弃,老百姓又过上了比较贫困的生活。说到伤心处,崔乡长不愿说下去了,他说,现在当地老百姓连起码的生活都不能保障,还能谈什么生态治理?面对如此严峻的环境,已没有时间纸上谈兵了,在谈的工夫里,说不定沙漠又向前推移了几米,生活在湖区的老百姓一部分人在等待,一部分人在重新找寻新的家园,如果他们都走了留下的将是大片荒废的土地,不出几年,这里就成了新的沙漠。崔乡长说的是实话,记者看到的一组触目惊心的数字证实了他的担忧:自50年代起,民勤已有13.5万亩沙枣林枯梢或死亡,35万亩天然灌木林处于死亡和半死亡状态,50万亩林地退化,400万亩天然沙砾质草场退化为荒漠草场。
如此残酷的事实似乎告诉人们,无止境地索取地下水资源,无异于饮鸩止渴,在某种程度上,一味地打井抽水无异于自掘坟墓!要想保住民勤绿洲,要想阻止荒漠化的进度,则必须要有一定数量的生态用水,可是,这些水又将从何而来?
美丽的幻想
治沙需要水,民勤却不能自己解决,在湖区中渠乡采访时,记者听到这样一个事例:1999年,一家单位在中渠乡风沙线上投资治沙,栽植了大量的梭梭苗,栽植时,雇用链轨拖拉机从很远的地方拉来水,给每株梭梭浇下一碗水,当年梭梭苗全都成活了,可是只过了一年,由于雨水减少,加上当地无力为梭梭苗浇水,成活的梭梭苗全都死亡。无情的事实,使当地贫困的老百姓一提治沙就感到害怕,因为他们没有水,因为他们没有钱!
治沙,再也不能提取有限的地下水资源了,因为恶性循环的灾难已清楚无误地摆在面前。
生活在湖区的老百姓心中有一个幻想:石羊河水滚滚流来,随着水到之处,枯死的胡杨、沙枣及各种植物重新焕发了生机,一房子高的芦苇随风荡漾,鱼儿在水中嬉戏,水鸟在空中飞翔,绿洲渐渐向沙漠扩展,村人喝上了甘甜的河水,流浪在外的人们重新回到了家园,绿洲,以崭新的姿态迎接两大沙漠的挑战……湖区老百姓在幻想中笑出了声,几乎每个人都在这个幻想中陶醉了!
幻想毕竟是幻想,但是,这个幻想却有着一定的科学含量。新疆塔里木河向下游有计划地排水,使下游干枯了几十年的河道重新有了水的滋润;为了恢复黑河流域的生态环境,黑河沿途的水库无条件地向下游提供一定数量的生态用水,石羊河流域为什么不能这样做呢?
痛苦的抉择
这是一个痛苦的抉择,这也是一个无可奈何的抉择。有关专家说,不解决水的问题,民勤绿洲面临的灾难将永远无法解决。为此,高居上游的武威将不得不做出一定的牺牲,每年有计划地向红崖山水库排放必须的生态用水,同时,利用黄河二期工程延伸段的作用,每年向民勤调5000万立方米的黄河水。然而仅有这些水还远远不能满足民勤的需求,有关专家呼吁,尽快上马一批跨流域的调水工程,其中的“引大济西”工程已得到国家黄河水利委员会的认可,即从青海境内的大通河主流纳子峡调水到甘肃永昌县的西大河水库,尽管这项工程耗资需要20亿元,但工程建成后却可以向石羊河流域调水2.1亿立方米,此举无疑可以解决石羊河流域生态不断恶化的问题。
民勤无水,绿洲将不复存在,要想给民勤充足的生命之水,代价是巨大的。记者想到中渠乡崔乡长的豪言:“只要给下游自然生态用水,我敢保证不出三年,湖区就能改变沙进人退的局面,改变当地的生存环境!”当地水利专家预言:“如果昔日的河道有水,将给地下水资源以很好的补给,随着地下水位的提升,许多地表植物将得到恢复,其速度远远超过人工治理!与此同时,水的质量和大片的盐碱地都将得到改善。”
因为缺水,关于民勤将成为第二个罗布泊的传言在当地老百姓口中广为流传,无奈之余,民勤一些老百姓发狠:“等着吧,民勤让沙埋了,谁也别想着过好日子!”一位老人对记者说:“救救民勤吧,惜个我们的孽障,国家这么大,一人省一口水,怕把整个民勤浇上一遍了吧?一人出一块钱,能在沙窝窝里栽多少棵树?”
(责任编辑:柯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