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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人自称“市场管理人员”向招工者强行收费；警方称未有过激行为无法执行强制措施，“尚未找到好的管理方法”
5月14日，六里桥市场，一名号称“老大”的男子拽过四川老板的手提包。此前，他带领几名同伴将这名老板围了起来，索要好处费。尽管对方说没带钱，“老大”最后还是抢走了几十元。
前言
六里桥的非法劳务市场已存有多年，并因招工无需手续，“一拍即合”、“低门槛”、“短平快”的特点，一度兴盛至今。
然而，就在民工翘首以盼，老板频频光顾之时，总有数十名男子，自称“市场管理人员”，三三两两穿梭其中，以向老板介绍工人为名强收“好处费”，如遇拒绝，非打即骂。
5月10日-15日，本报记者对此进行了近一周的蹲守调查，目睹了他们打骂男雇主、非礼女雇主、强收好处费的种种场景。
“管理人员”强收好处费示意图
5月10日上午，王东（化名）来到六里桥下，在这处人们自发形成的数百人劳务市场中，来回穿梭，不时打量一些来回走动的人。“一定要找到上次打我的人！”这位40多岁的瘦高汉子说，5天前，他在这里找工作时，被误认为是前来招工的老板，因拒交招工“好处费”，而被一名男子打了几个耳光。
这已经是灰西服男子第二次在眼皮底下跑掉了。王东回到市场，神情有些失望。
在六里桥非法劳务市场（以下简称“六里桥市场”），像这样因“好处费”而发生的打架之事，天天发生。
拒交“好处费”连挨几耳光
因为听了朋友们的介绍，5日下午，王东到六里桥找工作，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找工作。他穿着西服来回走动着，而不像其他的大多数工人一样，蹲在地上找工作。
王东正走着时，突然被两名男子拉住，他们拍拍王东说，“给我们买包烟”。这两个人一个身穿灰色西服，另一个脸形较长。
王东拒绝了他们的要求，结果对方破口大骂：“你以为我们是找活的吗？我们是收好处费的！”紧接着，那名灰西服男子“叭叭”打了他几个耳光，同时，又有两名男子跑过来，并高喊：“要打架吗？”
王东报警，丰台区太平桥派出所民警赶到时，“长脸儿”和“灰西服”已经跑掉，警方带走了随后赶来的一个男子。次日，王东在市场里没有找到打人的灰西服男子，但发现了“长脸儿”，遂再次报警，该男子也被带走。
7日，王东从警方获知，被带走的两名男子，已先后离开派出所。负责处理此事的民警随后解释说，两男子都说不认识打人的灰西服男子，也否认自己参与打人，只得让他们离开。
挨打因为被误认为老板
5月10日，是他第三次到市场盯人了。
“就是他！”王东在人群中“搜索”了一个小时后，突然用手一指，目光停留在市场北边一名穿深灰色西服、绿裤子的年轻男子身上，此时，该男子正若无其事地和旁人聊天。“我找到他了！”王东转身用手机小声报警。就在这时，那名灰西服男子突然向南跑去，王东悄悄追了过去，两分钟后，警车赶到，灰西服男子已经消失。
5月11日下午，王东第四次来到市场寻找“灰西服”，再次遇到“长脸儿”。
王东这时知道，对方当天误以为他是前来招工的“老板”。
六里桥市场，等待工作机会的人们围坐在路边玩扑克，这样的情景几乎每天都有。
镜头
强收好处费
两天数十起
招工者一到市场便被数人围住，若不交钱就会被打骂
5月10日至15日，在记者随同王东“转悠”六里桥市场的几天里，“好处费”是经常可以听到的词。而“好处费”收取的对象，基本上是前来招工的“老板”。如果有招工者不交钱，就可能会遭遇王东一样的打骂。仅10日至11日，这里就发生了数十起打骂事件。而这两天，市场北侧治安岗亭旁停有警车，几名民警站在车边，一些保安还手持警棍在市场里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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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日13时许 拒交钱两次被追打
5月10日下午1时许，一位身着深红西服、提着黑包的“老板”刚出现在六里桥市场北面，就被六七名男子团团包围，其中一名男子高声喊“不给钱就打”。“红西服”奋力冲出众人的包围，向北边的治安岗亭猛跑。
“追他！”几名男子稍稍一愣之后立刻追过去。“红西服”跑进岗亭后，一名男子仍然追了进去。二十分钟后，“红西服”神情木然地走出岗亭，乘出租车离开。
约一个半小时后，在六里桥市场北边的公共汽车站旁，返回的“红西服”再次被原来的一群人围住。“你别玩我们啊，怎么不要我们了？”一男子喊道。“红西服”在人群中被推来搡去，几次撞到栏杆上，并被推倒在地，西服里面的衬衫扣子已经掉下，手上和脸上有几道擦痕。推搡中，他一步步退到北边一个饭馆门口，连说：“到饭店里去吧，我给你们钱。”几名男子随其走进饭店。
几分钟后，一名尾随的男子走出来告诉等在外面的同伴：“他报警了。”几人笑了笑，一起向南走去，离开饭店门口。
随后，“红西服”满脸惊恐地走出来，连说可怕。一旁有工人问他招什么工，他撕下一张纸说：“我留下电话，你们给我打吧。”此时，警车赶到，“红西服”进入警车反映了当时的情况，五分钟后，警车带着他向北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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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日14时许 给了好处费还要买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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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日下午2时许，一名穿着白色T恤的男子来到市场中间，走到一排工人面前，说要招建筑小工。还没等到回应，就有三名男子把他围在了中间。
“要多少人？”一名身穿迷彩服的男子拿出手机说，“只要打个电话，要多少工人都有，但要给点好处费。”白T恤赶忙说要自己找，迷彩服男子则把手机硬塞过去说：“不相信我？你可以打110，我不会骗你的，肯定能找到人！”
“你们干嘛？这里有警察！”白T恤边躲闪着手机边喊，“警察”二字发音特别大，并表示对方再纠缠他就报警。此时，旁边的民工纷纷站起来围观，另两名男子对他们大喊：“都滚，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白T恤走出包围圈，到了马路对面，三男子又紧跟过来，再次把他围住，并不停地向他低声说着什么，间或高声骂几句，迷彩服男子还咬着牙，指着他。双方沉默了一会，白T恤慢慢从包里拿出10元钱，递向坐在台阶上的迷彩服，但对方一把抓过，把钱撕掉，用力扔在地上。
“你别撕呀。”白T恤捡起钱后，向北走去，迷彩服还紧跟不舍，直到白T恤走出市场。此后，白T恤说，他是给顺义牛栏山一家公司找工人的，本来想找二十多个，但迷彩服这帮人非要替他找，要他给好处费，后来又要他买烟，他递过去的十元钱就是买烟钱。“这个市场太乱了。”白T恤直到上车离开时，还不停地自言自语：惹不起那帮人，再不敢来招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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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日11时许 强行上车收费三百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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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日上午11时许，一老板招到了五名工人，并将他们带上一辆金杯车准备离开。这时，市场中一名号称“老大”的男子带领四名同伴跳上了车，随手把车门关上。
老板以为他们也是找工作的，说自己已经招够了，让他们下车。那名老大则表示，“你招的这些人不老实，我们哥儿几个帮你送到地方交待一下他们。”并随即要求司机开车。老板无奈，只好带他们一起离开市场。中午12时许，老大和几名同伴再次回到了市场，在桥下跟另外几个人说，他们送走的那个招工老板是他老乡，所以没多要，只收了300块钱。
“6个人，工资1200元，一月一结”，11日下午1时许，一名赶来招油漆工的老板出现了，很快就有20多名工人围拢过来，老板刚选中了3人，就有两名男子过来问道：“老板招什么，多少钱，我帮你找几个人。”并自称是市场联络人，让该老板留下电话，找到合适的工人之后，马上就与其联系。该老板留下联系方式，转身要离开时，被其中一矮个男子拽住胳膊：“老板，我都帮你忙活半天了，买包烟给兄弟抽抽。”那老板有些惊慌：“还有这规矩？我没带钱，身上就只有坐车的路费”。但矮个男子却不退让，反而伸手去拽那老板的手提包，老板赶忙向后退，双手紧紧护住包，并从裤子口袋中掏出30块钱交给矮个男子，才得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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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日15时40分 女老板被围遭骚扰
王东还反映，在六里桥市场，除了招工的老板被索要好处费外，还会出现一些女老板被非礼的现象，甚至一些路人也会遭到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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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日上午9时40分许，一名50岁左右的女士来到市场招洗碗工，开价每月600元。话音刚落，十多名男子便将其围在中间，一名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子，拨开挤在他前面的农民工，一只胳膊顺手搭在女子的肩膀上，眼睛不停地在她身上打量。“大姐，要什么工种？几个人？我给你找。”男子的手指顺势狠狠地弹了一下女子的臀部。
“干什么，瞎摸什么，别围着我。”女子面色惊恐，边说边向马路边挪动，但是穿燕尾服男子和农民工始终紧紧围着他，四五只手不断地拍打女子的屁股，女子面色通红，冲开人群，转身跑向马路对面，穿过桥洞离去。
当天，一名四十多岁的女老板，穿着白色裙子，只身一人来到市场，刚刚说要招人，十几名男子就起身将她围住，“招什么工？”“给多少钱？”边问边向其靠近。这位女老板只得仓皇离开，一个人都没有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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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日下午3时40分许，两名衣着时尚的年轻女子在市场拐角处招空调电焊工，农民工围过来的同时，三四名自称是“市场管理人员”的男子也顺着声音过来，其中一名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上前打量着两名女子：“招什么样的人？我合适吗？”他和几名农民工的胳膊伸向两名女子臀部，年龄稍长的女子拉起年轻女子向桥南侧走去，人群不肯散开，簇拥着两名女子，并传出“老板要我吧，我跟你”的言语。
影响
求职民工被迫“装孙子”
受“管理人员”影响，民工不敢公开与老板交易
民工们介绍说，这些收好处费的不仅影响了前来招工的老板，也影响了他们找工作。很多时候，老板即使找好了工人，如果不交好处费，还是无法把人带走。很多民工只好央求收好处费的，或趁他们不在，赶紧和招工老板商量工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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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日下午，一名收取好处费的男子在民工前面走过时，一名50来岁的民工突然站起来，满脸带笑地对该男子说：“以后有好活儿告诉我一下啊。”男子马上露出得意的神情，连正眼都不看一下，一把将该民工的手推开了。
男子走后，该民工对记者说，这些人经常在市场帮老板找工人，如果他们愿意帮忙找工作，比坐在地上等要好许多。这些人不找民工收好处费，但要对他们好言相待。有些活他们不让民工去，民工也不能自己跟着老板走。
有些老板没有交好处费，准备带几个民工走时，一些人就跟过去拍拍民工，告诉他们不要跟老板走，这些民工只好走开。“他们有很多人，负责向老板收中介费，不给就打！”一位身着洗得有些泛白的夹克的中年男子说，他们这些找工作的在这儿只能装孙子。
该民工说，前几天一名老板过来招电焊工，选中了他，谈好每天给他80元钱，正当他和老板准备离开市场时，突然来了两名男子，向老板索要100元的中介费，老板不愿给，被二人打跑。“他们告诉我不要去，我想去也不敢去。”他皱着眉头说。如果身边有收费人员，民工们都老老实实呆着，如果身边没有收费人员，民工们就会站起来，询问老板招什么工。一些民工和老板说：“招人就招我们吧，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是真正干活的。”
六里桥市场北部，每天都有四五名身穿警服的警察在维持治安，平时还会有一些便衣巡逻。
内幕
收取好处费月入三五千
“管理人员”称，有时也会和民工串通起来骗招工老板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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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日下午，自称为“市场管理人员”的李强（化名）身穿黑色T恤，叼着烟卷，在民工和招工者间溜达。遇到招工老板马上就凑上去，并不时对蹲在路边的民工喊：“放聪明点儿，否则让你从六里桥消失。
不给钱就动手吓唬
“六里桥市场是非法的，这里没几个好人。”他说，像他们这样的人，六里桥劳务市场有三四十人，其中不少是有前科的，互相介绍凑到一起，“管理”这个无人管理的市场。李强18岁就从老家来北京打工，先在昌平一家工厂干力气活，每月300块钱包吃住，“那时还攒了900块钱报了电脑学习班。”他说，但没学完就换了一份保安的工作，“这份工作老板骗了我4000多块钱。”李强说这件事他会记一辈子，来到六里桥后，他给自己订了一条规矩“只挣招工老板的钱，不收民工的钱”。
李强说，在北京混了几年认识了一些朋友，他们介绍自己来到六里桥这个“轻闲又挣钱”的工作。每天早上七八点钟，李强就来到劳务市场，“9点之后就有警察管了。”他说，下午六七点钟警察下班后，也是“谈活儿”的好时候。李强所说的“谈活儿”，就是“市场管理人员”向招工的老板推荐民工，达成协议后向老板收取“好处费”。
李强说，他也明白，这个劳务市场是非法的，他向招工老板收钱属于“敲诈”，“主要靠嘴皮子挣钱。”李强说，有的招工老板不愿给钱，“就动手吓唬一下，对方特别厉害的也没办法。”
要想入伙先打几次狠架
另一名收费男子透露，如果想要入他们的伙儿，至少要在市场里混上两三个月，还要再打几次狠架。李强说，他们这些人之间并没有严密的组织，一般都是各干各的，“谁先碰到算谁的”。如果两人同时遇到一位招工老板，就两人分“好处费”，若“老大”在场还要给“老大”一些。
“在六里桥没有人自称老大。”李强解释说，这些所谓的“老大”都是四五十岁，大都是东北人，他们在六里桥混得时间较长，“大家都给面子，就分他们一些。”平常，这些“老大”也像李强一样，天天到市场来“谈活儿”。为了减少分钱的人数，先碰到活儿的“市场管理人员”往往将招工老板拉到隐蔽处交易。
“好处费”一般是每位民工100元，有时每人50元，“遇到社会上混的老板，二三十块一个人的情况也有。”李强说，他靠这份工作每天可以挣到一二百块钱，好的时候三四百，“每月三五千块钱没问题。”并且他们中的一些人除了收“好处费”外，还偷抢招工老板的财物，特别是远郊区的老板。一次，有个“市场管理人员”抢了招工老板的钱包，正好遇到李强和另外两人，4人正在分钱包里的50元钱时，当场被警察堵住，4人都被带进派出所受了处理。
不同团伙会因利益打架
“市场管理人员”有时也会和民工串通起来骗招工老板的钱。李强介绍，如果招工老板“好处费”给得少，他们就介绍几个“聪明”的民工，到单位后向老板谎称要购买被褥等生活用品，拿到钱后就再回到市场和这些“管理人员”分。事后，若老板找回来，就由他们这些“管理人员”撑腰解决。有时市场的民工遇到老板拖欠工资时，“市场管理人员”还会出面为民工要钱，同时收一部分“好处费”。
不过，不同的收费团伙之间有时候也会因为利益而打架。对此，李强说，“面子”是这个非法市场正常运转的重要因素，分钱产生矛盾时，他们也会撕破“面子”，“大不了打一场，然后双方都从六里桥消失。”
说“法”
不属严重违法无法拘留
警察市场内巡逻，称主要任务是防止恶性事件
在六里桥市场，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四五名保安戴着红袖标，拿着警棍巡逻。5月10日上午，在六里桥南侧，一名警察带着两名武警，要求南侧的民工离开。这样，六里桥南侧就少有民工聚集，都到北面市场去了。一名警察说，他们是六里桥派出所的，管理六里桥南侧区域，六里桥北侧区域，归太平桥派出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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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日，在市场巡逻的太平桥派出所民警说，市场北边的治安岗亭并不是专门为市场设立的，也是为附近区域提供治安服务的，目前每天有四五名身穿警服的警察在市场北部维护治安，还有一些便衣警察在市场里巡逻。该民警说，他们还没有找到好的管理方法，每天投入维护治安的人员，民警加上保安，接近20人。只要市场存在，他们就必须得维护治安。
该民警还表示，因为在很多情况下，他们都无法对民工实行强制措施，而那些向老板要钱的人一般没有特别过激的行为，还算不上特别严重的违法，在处理时常常无法进行拘留，所以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不让市场发生恶性事件。这些人应该有点非法的中介性质。虽然是非法市场，但是派出所并不对招人的老板进行处罚。
统筹：本报记者张剑锋
采写：本报记者王殿学
张汉宇 耿小勇 张剑锋
摄影：本报记者王贵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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