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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小事
除了进工地，送水、送奶、送快递、在搬家公司当搬运工和送报应该是外地人来北京打工最主要的职业。我也不例外，初到北京，选择了在一家公司送报。
招聘广告上基本没有更多的条件限制，除了年龄，看得出来，这个工作的门槛不高，但需要一个北京市户口的熟人担保。担保人的主要任务，是确保在送报期间不发生经济问题。会有什么经济问题？公司解释，主要是送报人今后还有上门收订报纸的任务，直接从客户手中收钱，担保书其实是一种连带责任，防止出现卷款逃跑之类的问题。就这样，交上一百块钱的押金，我找到了在北京的第一份工作，而且是第二天就开始上班。 清晨三点的闹钟一直响到了第五遍，我才从梦中惊醒，闹钟还在持续的声音提醒我从今天开始我的生物钟必须很不情愿地作出调整了。三月的北京依旧春寒料峭，尽管事先准备好了羽绒服、手套，但顶着风骑上十多分钟到分站，我已经有些乏力了。
分站已经聚集了十几号人，站长也亲自上阵，将运来的报纸分叠插好，组成一份完整的报纸，然后还要放入夹报广告。有经验的老人手上一般都有一个指套，后来我得知这是为了保护手指头的，长期分报纸，很容易将手指头上的纹路磨平。在他们准备出门送报要套上外衣的那一刻，我才注意到每个人都挺瘦的。站长说，每天凌晨三点就起床，一个人要送的报纸有一百多斤，怎么能不瘦？他开玩笑地说，也好，我们这里的人从来不需要减肥。
跟段是新手送报的必修课，也就是跟着送报员送报熟悉路线、了解订户的住址。在我之前还有好几名送报员在排着，也就是说有老送报员不干了，我们才有机会上段成为正式的送报员，我是晚来的，即使有了这样的机会，也得排在他们后面。到站的第二天，我跟段上路了。
凌晨的北京，宽马路上人、车很少，清冷的灯光照在坚硬的路面上，很多时候耳边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踩车声，到了目的地之后，送报员飞身下车把车一支，就闪入楼中，他甚至拒绝了我的帮助，因为我太不熟练，可能会耽误时间。后来跟着另外一个送报员，订户大部分是在老小区，没有楼梯，他基本上是一步三个台阶，空着手的我都觉得有点跟不上。这都是为了赶时效，让报纸尽早到用户手中，因为如果有晚点的投诉，公司还要扣罚工资。
时间一长，我也慢慢发现一些规律：送报员最喜欢的是给单位、机关送，那些地方有收发室，几十份、十几份报纸往收发室一放就可以转身上路；最害怕的是老居民楼，没有电梯，全得腿着；事最多的是新小区，首先是保安经常不让进，好不容易打通关节能进了之后，现在很多单元门都设有门禁，没有密码只好让户主开门，时间长了户主有意见向物业反映，物业一听也急了，说送报员可以配门禁，但需要交押金，每张20元，这样一来干瘦的站长就愁上了：一个小站，哪里有钱为一个小区就掏200多块钱去配门禁？
但更多的时候，站长在给我们做工作时还是一副很知足的样子，指着现在有暖气的屋子，看着送报员进屋就开始脱掉大衣的情形，他说以前他们曾经一度在街边上分报纸，大冬天的时候，边等报纸边跺脚取暖，报纸来了正在分的时候，有时北风刮来，报纸满街跑，他们就满街追，将报纸捡回来。
而老练的送报员发现的，竟然是行业的规律。一个老送报员兼给两家报纸送报，另外一家，每个月给700元工资，但要求每天要卖掉若干份报纸。他每天领报纸过来，就直接卖给了收购站。哪里来钱给那家报社交报款？原来，卖废品的钱加上700元工资，减去他要上交的报款，他还能赚上100多块钱。而就是为了这100多块钱，他得去那家报社将报纸拉回来再拉到废品收购站卖掉，天天如此。
看起来有些缺德，但别小看了这100多块钱。送报员每月满打满算下来，最多只能挣一千多块钱，很少能够超过1500元。因此，他虽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不隐瞒，但我们并没有谴责他的意思，准确地说，是不忍心。毕竟，人生存的本能是不能批判的。 送报员基本是一群与朝阳无缘的人，凌晨4点半左右出发送报，7点多到8点旭日东升的时候，他们一般都送完报回家里补觉去了。每天清晨出门，抬头仰望那清冷的天空，我总在想：这座城市是否记着这些运送精神食粮者的身影？每个读者，在读着手中报纸的时候是否想到，多少人经过了多少道工序才换来他这舒心一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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