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共产党员的柳云龙以共产党人的情怀策划、导演、主演了一部34集的电视连续剧《暗算》,先是在广西、广东、上海、湖北、湖南、四川、山东、黑龙江等地一路夺冠,现又在北京再次创下电视剧收视率新高。扣人心弦的情节,每天晚上把观众带到上世纪三十年代、五六十年代,观众在《听风》、《看风》、《捕风》中被特情工作者步步牵引。 人们在为《暗算》着迷时也像发现新人一样发现了似乎一夜成名的柳云龙。其实和剧中人一样“神秘”的柳云龙,在此之前主演的片子可以拉出一列清单:大学一年级时拍电影《青春无悔》,大四拍电影《英雄结》,近年来的电影《玉观音》,电视连续剧《公安局长》等等。再往前推他还出过一张个人演唱专辑,其中单曲获十大金曲奖。
在北京城的北边,他的办公室宽大而清冷,他显得更为清瘦。和剧中的安在天一样,他烟不离口,我想他若走在大街上不会有太多人认出来——和屏幕上的安在天比,他实在太年轻。他很得意把《暗算》“做旧”的点点滴滴,自然包括人物造型。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好评声,他说得益于儿时严父的“严打”,得益于视荣誉高于一切的父亲那满满一抽屉不同时期不同规格的优秀共产党员证书和奖章,更得益于自己浓重的、似乎与生俱来的英雄情结。这个勤于思考、表情略显凝重的34岁的年轻人,以他的热爱和执著,做出了一部耐看的电视连续剧。谈到这部电视剧之所以能够成功,柳云龙一口咬定,因为他和摄制组的同仁坚信,有那么一群人,曾经那样真实地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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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英雄的怀念,是这部戏引起人们共鸣的原因之一
月明:拍这样一个时代的戏又要将它还原到真实可信,是否难度很大?
柳云龙:首先场景非常难。它不同于现代戏,有随时替代的可能性。以往留下来的建筑不是机关就是政府部门或文物单位,比较难合作。最后我们选在成都刘文彩、刘文辉的“地主庄园”,上海淮海路口的老电影局,外摆渡桥的一个老别墅区,浙江乌镇,西北、北京多地拍摄。从一部电视剧讲,景算多的。从制作讲,服装、化妆、光影造型、道具色彩,包括语言都想原汁原味,难度就更大些。
月明:你所讲的是上世纪三十年代、五六十年代的故事,你在尽量还原并贴近那个时代,你那么年轻,在这部片子里导演并且主演,在安在天说出“爱党爱国爱人民”的台词的时候,你相信这个人物是发自内心的吗?
柳云龙:我当然相信他们发自内心。有观众说安在天过于“高大全”,我是导演我希望我塑造的人物就是高大全,就是身上没有任何毛病的人,就是一个英雄。大多数人都有英雄情结,这部戏是对英雄的一种怀念,也许这正是它能引起人们共鸣的原因之一。
月明:你拍安在天希望他完美,你也想展示他心理复杂和柔软的一面,虽然黄依依有些对感情表白的戏显得无度,但看得出来你是想有意放大并达到极致。为什么?
柳云龙:这是两种价值观念的碰撞产生的矛盾,是一种价值打倒了另一种价值。而不仅仅是像戏里演员表演的没有得到这份爱情就被打倒。她是被周围的人、社会制度抽空了、打倒了。黄依依的碰壁不仅来自安在天,来自她身处的701(剧中的特情工作机构),更来自整个国家的大环境。那个年代,人们都接受,就是国家利益高于一切。现在有很多人看片子,认为安在天爱上了黄依依。
月明:是你表演中的蛛丝马迹让人有疑问吧?
柳云龙:一个人对待另一个对自己产生情感的人都会有些思考,但不代表说决定接受。像现代人探讨的第四类感情,这个分寸是很难把握的。但有一个前提,安在天为什么一定要接受一个不在择偶条件中的爱?我展示两个人的矛盾给大家看,让大家认为他们会结婚,而恰恰我让结局走向另外一个方向。我喜欢悲剧,悲剧有力量,能在人内心长久。三个年代三个故事都是悲剧,但方式不同。第一个是关于尊严,第二个是关于性格,第三个是为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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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借助这样一个平台,展示人的情感、命运、使命和信仰
月明:看《暗算》,观众的心态很复杂,有人爱看诡异神秘部分,有人爱看浪漫情感,有人爱看如何解密。我同事的女儿5岁,全家以为她在看动画片,第二天她把《暗算》的故事讲给爷爷听,把全家都“惊”着了,可见你的观众群体广泛。
柳云龙:还有人说我就喜欢看上海的那一场杀戮,正与邪的较量,观众各取所需。
月明:为什么在《暗算》之中又取了三个名字,这是电视剧从未有过的做法。它的含义是什么?
柳云龙:来自这个专业的三个术语:“听”、“看”、“捕”。“风”被这个职业的人形容为“密码”,来无踪去无影,看不见摸不着。听用耳朵,看用眼睛计算,捕用身体捕捉情报。
月明:这个职业指的是什么?
柳云龙:破译、侦听。
月明:相信701这个机构是虚构的。片子中密码的破译过程是真实的吗?
柳云龙:像阿炳的名字是多少多少数字,是真实的,必须用真实的密码来体现,因为除了一般观众,还有业内人士在看。但有些必须虚拟化,这牵涉到很多手段不能太实。我是借助这样一个技术平台展现人的情感、命运、使命和信仰。
月明:你创了新纪录,《暗算》选择的题材是中国电视领域从未有过的,在一部电视连续剧中用三个故事构成也是首例。我个人喜欢你片子的风格调子和音乐部分,尤其音乐没用片头片尾歌很脱俗,很舒服。在这部片子里你做总策划、导演、主演,听说同时还在做另一部电视连续剧《血色残阳》的监制,你是一个很擅长同时能做好几件事的人吗?
柳云龙:我之前不知道,现在好像知道了,能者多劳吧。这两部戏都是我公司的,刚开始做,用的劲儿会比较大。我的性格是这样,做一件事不太愿意思前想后,甚至没有太多缜密的想法就去做。我不是一个对未来设想的人,也不是一个常常回头看的人。包括拍《暗算》,的确没想太多,失败了怎么办?钱收不回来怎么办?拍不好怎么办?干不了怎么办?没想那么多。
月明:总有个预测吧?
柳云龙:我是觉得我一定会拍好,在我的控制下一定会做好,我有这个把握。甚至在拍戏时,哪些戏我会拍得比较有意思,哪些会处理得稍为简单些,我心里会很有数。包括怎样剪接,用什么样的音乐,充分体现节奏和张弛感,都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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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安在天这样的人,但演他太难了
月明:从策划、导演、主演三个层面,你对自己的满意度是怎样的?
柳云龙:都挺满意的。我会出很好的点子,创作过程中拍摄过程中都会灵感迸发。我第一次做导演工作,在现今前提下我可以原谅自己。因为有些事情常常没办法做到,客观因素,比如上世纪六十年代用的照片,过去是发暗的纹纸,琅玡边儿,现在做不到。为此我在现场大发脾气,我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交待了很久的事总是到了拍摄时还出问题,非常着急。
月明:好多细节没法完全达到你的要求吗?
柳云龙:很多小细节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看到的。面对如此快的工业化生产制作进程,有时很难避免。布置任务后要不断去说去盯,可能实拍那天还会不尽人意。有很多遗憾的地方。那做演员是我分内的事,电影学院毕业后我也演了不少戏,但没感觉到难,这次太难了。尤其是安在天这个角色,他的整个行为和语言方式,永远往里收,压着、内敛,很难用常规的人的性格去释放他的很多情绪,该发火发不出来,该笑的时候笑不出来,哭的时候也哭不出来,特别反人的常态。在50年代,我给人物的定位是我要演出对天才阿炳母亲般的感情,无微不至。60年代则是兄长,这段最难拿捏,是否接受黄依依的爱,过一点显得道貌岸然,稍微收一点大家会认为你虚伪。现在有争议,有些观众的价值观与安在天产生了极大的矛盾冲突,这是好事,一部作品没有争议就没有意思了。
月明:你喜欢这样的人吗?
柳云龙:我喜欢,很喜欢,可能我生活中有他身上的某种性格因素,对一件事情的执著。只要认准的事,一个困难克服了再接着走,直到完成它。
月明:在拍摄过程中有哪些特别值得回味?
柳云龙:很多。像50年代西直门火车站的那场出征的戏:志愿军去朝鲜,铁院长从北京回701。我的要求是两列火车,一列闷罐,一列客车,还要有大批群众。现在去火车站拍那个年代的戏很难,因为要有那个年代的客车,还要有那个年代的货车,不容易。制片去西直门火车站协调,我按原方案编排自己想要的镜头,突然传来消息说人家只能给四节车厢,两个光板两个闷罐,只让拍3个小时,我一听头就大了,所有部门都通知了,最后硬着头皮从驻地去火车站。所有人觉得导演这回够呛了。我给道具打电话,马上把写字台搁到光板车上,找几个棍子竖成炮的形状,再挂上伪装网。现在观众看到西直门火车上的炮,是木头柜子和写字台搭的。我要300人部队,只来了190人,这时特别考你的应变能力,给你四节车厢能否拍出那个阵势和气魄,我用2个半小时拍完回去剪完一看,拍案叫绝,100多人拍出的是2000多人的气势。在上海拍30年代的戏,我选择冬天去,那儿温暖些,不料前年上海遭遇十几年没有过的寒流,大雪花漫天飞舞,一泼水就成冰,嘴都冻哆嗦了,台词根本说不清楚,还有的演员突发心脏病,包括在成都也是,遇上寒流,很多细节要重新设计。
月明:片子的质感真好,像电影胶片拍的。
柳云龙:用摄像机拍的,这和我要求有关,希望光影上有造型感,透视感,前景后景远景的透视关系,形成主体,会出现像电影造型的感觉。不像常规意义上的电视剧,像三部电影。你只要认真会做出好东西,但前提是你要懂要有水准,没有这个水准的话再认真作用也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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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子做后期时我依旧热泪盈眶,有一种莫名的悲伤
月明:你从前的积累很重要,无论文化还是职业表演,似乎都在等待着《暗算》。
柳云龙:机会有偶然性和必然性,当机会来临你是否有能力抓住、把握、释放,这很关键。从影到现在,将近十年,做演员也好,做生意也罢,是一种积累。对生活的理解,对人的认识,对社会现实的观察,都会有印记,拍戏是反映人、体会人、表达人的事,过去的经历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月明:最初有没有功利心、私心想通过这部戏达到一个什么目的?
柳云龙:功利心没有。我不知道这样的做法观众会不会感兴趣,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有私心。想借助这样一段历史和破译侦听这样一个平台,把自己想说的东西添加进去,完成自己对那个年代从事这个职业或者正在从事这个职业的这样一群人的尊重和敬仰。我崇尚这种坚持,这种抛头颅洒热血的劲儿,崇尚心中的英雄。这个私心是有的,在看到剧本时尤为强烈。再有是我想演一个军人,是我做演员以来最大的心愿,只不过这次他没穿军装。每个导演拍一部戏的前提都有私心,这就是他的艺术想法,而我不同于其他导演的是我第一次导戏,主观占99%,客观上我认为它一定会好看。
月明:30年代的那个共产党人形象——钱之江是你最为钟情的吗?
柳云龙:他从未喊过共产党万岁,临死也没唱过国际歌,但他是把共产主义精神、信仰渗透到骨髓里的那种共产党人。过去的主旋律片子塑造人物可能是为生得更好而去死,而我对这个共产党人的理解是为了死得更好才生。为党的事业他总想献身,他不畏惧死亡,他的智慧和个人魅力凌驾于死亡之上。我极其喜爱他。
月明:剧中的密码科技含量代表的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水平吧?
柳云龙:对,不代表现在。
月明:随着《暗算》的深入人心,媒体也在“追逐”你,心态怎样?
柳云龙:观众因喜爱这个戏而喜爱我,我真有些受宠若惊。可能是生活中能做好本职工作的人越来越少,没做事先讲条件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讲了条件做不好的不乏少数。我真没做什么,如同剧中的钱之江,他以自己和全家人的生命为代价送情报,那是他干好了本职,谁让你是共产党人,谁让你有理想有信仰?!同样,我只是做好了本职工作。
月明:如果有出版社想趁着这热乎劲儿给你出自传你会接受吗?
柳云龙:一个年轻人,你有什么可给别人看的呀,人家要看你什么?你能淋漓尽致、彻头彻尾、一丝不挂地揭露自己吗?像卢梭的《忏悔录》。
月明:你要求的境界是不是高了点儿?
柳云龙:不是,人本来应该如此。
月明:你是一个对自己特别严格的人?
柳云龙:苛刻。什么事情都有标准,不凑合。注重生活的质而不是量。
月明:你读了很多书,你是否和你的同龄人或者和你周围的人之间有距离,甚至格格不入?
柳云龙:基本没话,拍戏也是三言两语,没有太多精神交流,无法深入。不像我与你有个对话的前提和基础,谈话最好你有来言我有去语,水涨船高。对于我来讲,职业工作结束,更多我生活在自己的空间里。
月明:以后的戏会偏重军事和战争吗?
柳云龙:不会,拍现代戏,情节紧张,也是导演和主演,我要通过自己完成自己喜欢的事儿。
月明:这样做的最大的好处是什么?
柳云龙:自己有权利,可以在自己掌控下表达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是最大的快乐。作为演员个体,有好的想法的时候你只能站在建议的角度,采不采纳是别人的事儿。做导演你的想法就可以实现。这对我至关重要,有了权利可以掌控一切。
月明:《暗算》让你总结到的好的经验是什么?
柳云龙:做自己想做的。做戏要有标准,无论现代戏还是古装戏,要有真诚的态度。现在很多导演一拍完几部戏火了,片约不断,开始赶场,这部后期没完就赶下一部,我不能理解。这个戏拍完了你会有种感觉,这是你的孩子,不可能生了你不去养,后期制作就是养孩子的过程,养大成人才可能送到社会上去,这是必须的责任。
月明:你不以商业为大前提吗?
柳云龙:从公司的发展我追求两个方向,社会影响力和经济效益。
月明:双赢最好。
柳云龙:《血色残阳》和《暗算》都是双赢的例子。
月明:欣慰吗?
柳云龙:当然。高兴,很高兴。第一次做戏就有这样的成绩,有成就感,说明自己的理解、拍戏方向、方法是对的。这个戏不仅从社会普遍意义上好,业内也评价不错,光影、故事、人物都是这些年来少有的,增强了我的信心。
月明:你在给《暗算》做后期时还会有很多情节打动你吗?
柳云龙:依旧感动得热泪盈眶。像安在天为阿炳死后鸣不平,安在天向黄依依诉说自己在前苏联的经历,钱之江最后用那样一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内心会涌起一种莫名的悲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