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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乐三岁时，父母因婚外情而离异。母亲为了黎乐没有再婚，母子与外婆生活在一起。黎乐从小就经常对外婆发脾气，甚至动手打外婆。上高中之后，他经常不去上学，母亲劝他上学，他就暴打母亲。尽管从他很小的时候，外婆和妈妈就让他痛恨对家庭不负责任的父亲，却不想他能够与父亲和父亲的新妻子和平相处……

　　儿子将拳头挥向单身母亲和外婆

　　黎娟在预约时说孩子的问题已经把她推到崩溃的边缘了，她要求先解决一下她的问题，之后再辅导她的儿子。

　　来到心理辅导中心时，黎娟脸上有几处淤青。“我儿子越来越不懂事了，这次竟打在我脸上。他都上高二了，又是三天没有上学了，我劝他去，他急了就打我，如果打了去上学也好呀，可还是不去，您说我该怎么办呢？”

　　她的话真让人感慨父母对孩子的拳拳之心。“孩子这种状况有多长时间了？”

　　“比较严重的情况差不多有两年了。这孩子越大越表现出对什么都没有责任感，这点特别像他父亲。”

　　“是吗？那他在外面表现怎样呢？”

　　“平时和周围的人关系都挺好，懂礼貌，但回到家就变得像个疯子，稍不满意就摔摔打打。前些日子他居然把外婆的嘴用胶条封上，手和脚都捆上，弄到阳台上，反锁上阳台门冻外婆，如果不是我及时回家，后果不堪设想！他打我也是下狠手。我每天提心吊胆，担心他一时丧失理智，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听起来事情很严重！我不禁问：“他打不打他父亲呢？”

　　“据我所知他没打过。我和他父亲在他三岁的时候就离婚了。”

　　黎娟介绍说，十多年前和黎乐父亲结婚时，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前夫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应酬，不爱回家”。就在孩子三岁的时候，黎娟发现丈夫有外遇了，而那个女人说黎乐父亲在婚前就和她相好，是黎乐的爷爷家不同意他们的婚事，才选择了黎娟。黎娟骤然遭受沉重打击，尽力挽回婚姻无效，无奈之下同意离婚，她的杀手锏是带走孩子，断了他们家“四世单传”的香火。

　　黎娟的做法是否“触犯”了前夫整个家族的利益？我接着问：“后来，孩子就跟你姓了？”

　　“是的。我是家里的独生女，孩子续了我们家的香火。”黎娟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前夫家是知识分子家庭，他们认为黎乐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比较好。黎娟下定决心，哪怕一辈子不再婚，也要把孩子教育得出人头地。每个周末她都陪孩子上钢琴、画画、珠算等等各种班。

　　我感觉到，黎乐在成长中可能会承受着各种压力。孩子很难综合看待问题，不知道，他会不会将痛苦记在母亲的账上，这在他对母亲和外婆施加暴力的原因中占多大比例呢？

　　“黎乐的父亲知道孩子打你吗？”

　　“我不能告诉他！如果他知道了，肯定又要抚养权了。”黎娟的脸上再次出现一丝微笑，看来在黎娟的心目中，保留孩子的抚养权，保留孩子跟随自己的姓氏，是最大的胜利。

　　“他一般是在什么状态下打外婆？”

　　“在教育他的时候呗！告诉他要如何做人。”

　　“怎样教育呢？能举个例子吗？”

　　“比如告诉他做人就要有责任感，要守信用，不能像那个人一样花心，对什么都不负责任……”

　　在父亲那里他却像换了一个人

　　许多离婚家庭都容易陷入这样的误区。黎娟前夫看起来是造成离婚的罪魁，黎娟则是受害的一方。但受害一方往往在孩子面前指责对方，却忽略了孩子的感受。在孩子心目中，孩子与父母之间是一份不可替代、不能动摇的“铁三角”关系，在孩子的潜意识里，这份关系是珍贵、不容挑战和指责的。

　　无论父母是否生活在一起，孩子都会为维护这个关系的平衡稳定而努力。往往出现这样的情形，当母亲或周围的人向孩子指责父亲的不是时，孩子的内心都会产生强烈的拒绝和深刻的痛苦。

　　“你母亲如何看待你们夫妻之间的关系？”

　　“我母亲是很有权威的人。在她的心目中，我前夫对我的背叛简直是对我们家的背叛！她总说我优柔寡断没出息，就拿给孩子改名字来说吧，我明白孩子对于刘家的意义，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可我母亲骂我贱骨头，忘不了负心的人……”说到这儿，黎娟的表情有些伤心。

　　“她让我告诉孩子，正是那个品行恶劣的人毁了他的家庭，使他在同龄人中抬不起头来，我知道，我妈想让他恨爸爸……但我们发现黎乐对他父亲没有憎恨，反而跟他相处挺融洽的。”

　　拥有抚养权的一方总是希望从心理上赢得孩子，他们误以为只要告诉孩子“离婚谁是谁非”就可以了。但实际上，要真正靠拢孩子的内心世界，就要学会在孩子的面前肯定另一方的为人。否则，就只是肯定孩子的一半。

　　这是一个神奇的结果，但确实会对孩子产生深刻的影响，从而伤害了孩子，造成逆反心理，孩子在情感和行为方式上会越来越效仿对方。

　　黎乐初三的第二个学期曾跟爸爸住过一段时间。当时外公生病住院，黎娟担心黎乐在家会伤害外婆，和前夫商量后决定让儿子到他那里住一段时间。黎乐奶奶得知后，曾强烈要求变更抚养权，把黎乐改回姓刘。据说，黎乐在“那边”，每天自觉学习，特别懂规矩，进步挺快，后来还考上重点高中。

　　谈到这儿，我基本了解了黎乐对妈妈和外婆暴力行为的内在原因。第一次见面结束之前，我给黎娟提出一个问题：在黎乐成长的道路上，她和外婆付出了很多的心血，但换回的却是他的暴力；但为什么孩子对破坏家庭的父亲和他的新妻子，却是很友善的态度？

　　黎娟好像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想了半天，说：“还真是这样，肯定是我们太溺爱他，让他不懂规矩了。”

　　“也许没有这么简单吧，我希望能够和孩子见面，感受一下究竟是什么影响他的情绪和行为。”

　　面对恩重如山的母亲他总想逃避

　　黎乐是被母亲逼迫来到心理辅导中心的。他把脸别到一边，以示对我的不接纳。

　　“小伙子，我们是初次见面，你却带有很大的情绪面对我，为什么呢？”我微笑着问道。

　　“妈妈找过太多的说客，无非说我妈和外婆多么爱我，为我付出了多少，尤其是我妈妈不结婚，对我恩重如山，让我一切都听她们的，好好上学，以后孝敬她们，不要让她们伤心……不就是这些吗？”黎乐对这一套说辞倒背如流，“背”得麻木而带着些不屑，看着他怪怪的表情，我笑了。

　　“那么，你是否想听听我对你的一点看法呢？”

　　“你说吧！”

　　“我觉得你是一个善良的人。”

　　“是吗？”仿佛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评价他，黎乐诧异地抬起头：“为什么呢？”我意识到自己找到和他进一步深度交流的突破口。

　　“我知道你不想听任何说教，但为了不伤害你妈妈，你还是一再接受了。”

　　黎乐的脸向我这边转了一下，但还是没有看我。

　　“我妈妈认为我不上学，还打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人，是心理有毛病了。可我倒觉得离婚已经扭曲她们的内心，在她们眼里，这个世界的人都对不起她们，这十几年我都快憋气死了。如果不是我还能想得开，早就自杀或者杀人了……”

　　“有这么严重吗？”

　　“我可知道‘欠人情’是什么感觉了。我欠妈妈太多的情了，为了我，她从27岁单身到现在，放弃了太多优秀的男人，一个人担当情感上的孤独和经济上的艰难；为了我健康成长，外婆把心都掏给我吃了。反正，她们一切不如意都是为了我……每天都是这些话，只要我稍微有一点的不耐烦，两个人就一起哭诉，我就是造成她们痛苦的源头……您能感受到那种压抑和痛苦吗？”黎乐没有流泪，可目光中充满委曲。

　　我默默地拍拍小伙子的肩，他没有拒绝，我的手就停在他的肩头，给他力量。我知道他已经信任我了，他要将内心积累很久的话宣泄出来，我除了用心聆听，不需要再做任何事情了。

　　“从小开始，她们就在我面前历数我父亲的罪恶，一不顺心就骂他一顿……在我的心目中他就是一个恶魔。我有一点让她们不满意的，她们就说‘你越来越像那个混蛋了。’是啊！恶魔的儿子能不是恶魔吗？我越来越混，越来越像恶魔。

　　“初三时我见到了父亲和她们常骂的‘小姘’，他们很快接纳了我，他们可没说过我妈妈和外婆一句坏话。尤其是那位阿姨，她是一个中学老师。她跟我说‘孩子，尽管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我也无法替代你母亲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但是，我会尽力为你做一些事情，让你感受到家庭的爱、温暖、保护及和谐……在初三面临大考的时候，任何不良的情绪都会影响你复习的效果，所以你要将心里的感受及时地表达给我，好吗？’她的话使我第一次感觉到生命中的温暖。在他们那里住的日子，我被他们对生活的乐观和开朗所感染，内心特别宁静，学习也有动力。”

　　“可考完后，你又回到母亲身边了。”

　　“是啊！说句心里话，我真想留在父亲那里，但我不敢说，一是怕父亲他们为难，阿姨带过来一个孩子，居住条件也不好；二是如果我说留在父亲那里，我妈妈和外婆肯定要崩溃了。所以我硬着头皮又回到家里。”

　　给自己一个机会也许会跳得更高

　　“听你妈妈说，自从上了高中，你就不喜欢学习了？”

　　“其实我只有在父亲家住的那段日子心情舒畅，对学习充满了兴趣。我学习进步了，父亲和阿姨特别高兴。在这之前之后，我都没有踏下心学习过。我妈妈总说关心我，其实她根本不知道我的感受。我初中的基础不好，阿姨帮我突击复习了一段，中考成绩还可以。但我升入重点校，根本听不懂，心里特别着急。我妈妈每天除了唠叨就是抱怨，我太烦了！”

　　“最让我受不了的是她们总向我打听父亲家和奶奶家对我的态度，我说他们对我挺好的，她们就觉得失落，说‘小姘’给我使了迷魂药；说他们刘家亏欠了我们十几年，怎么对我好都是应该的……唠叨个没完。有一次我狠狠地治了外婆一次，后来她好点儿了……”

　　黎乐说了很久，慢慢安静下来。我说：“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这么多年以来，你一定承受了这个年龄难以承受的压力，很不容易。同时，我也看到了你很大的潜力。”

　　“不会吧，您不要安慰我。”黎乐不相信地望着我。

　　“不是的。想一想，你初三的时候一努力就升入了重点校，一方面证明你有很强的学习能力和对知识的领悟能力；另一方面也证明你的意志力，在复习时你一定遇到了许多困难，但你属于‘越战越勇型’的人。有这样好的潜质，如果轻易放弃学习，是非常可惜的呀。”

　　黎乐点了点头。“可我现在的确落下太多的功课了，根本没法补上了。老师已经要求我重读。”

　　“也许重读是一个比较明智的选择，你静下来分析一下自己的优势在文科还是在理科，退一步，给自己一个机会，也许会跳得更高。”黎乐开始和我对视了，“我现在有点感谢我妈妈了，跟您谈了这些，我心情好多了”。

　　“我为你对你妈妈的感激而高兴，你的确是一个悟性非常好的人。”

　　和黎娟第二次面谈时，她认真地思考了我第一次面谈给她留的作业。“我和外婆太爱黎乐了，但我们没有静下心来体会他的内心感受，将成年人之间的恩怨一股脑儿给了孩子，他无法承受，所以我越是希望将他紧紧攥住，他越要跑出去。而他父亲没有这份紧张和焦虑，所以孩子喜欢和他们相处。以后我要用心将他留在我这里，而不是用强权和诉苦了。我也要做孩子外婆的工作，但外婆毕竟年龄大了，是否能够接受我没有把握……”

　　我肯定了黎娟的思考，又将家庭内部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关联给黎娟做了分析。建议她以开放的心态面对儿子和他父亲之间的关系，让孩子根据自己的心情经常与父亲和阿姨聚一下。让孩子感受到，无论父母的婚姻关系如何，两个人对他的爱不但没有打折扣，而且还增加新的人关心自己，这样对于他战胜学业上的压力和困难是有好处的。

　　值得关注的还有黎乐的暴力倾向。从咨询中可以感觉到，黎乐的暴力倾向与妈妈和外婆的教育方式密切相关。黎乐的愤怒集中于这样一种逻辑关系：我们对你有恩——你应该报答我们——不应该走近父亲和“小姘”——否则就是跟父亲一样的“混蛋”。

　　当妈妈和外婆将这几项内容反复连接，自然会激发黎乐的极端情绪，不仅教育无效，还会走向激烈的反面，制造出一个“恶魔”。

　　后来，黎乐到心航路接受了职业倾向测评，他更适合选择文科，他们一家已经和学校达成共识，下学期开学他进入新的高二文科学习。目前他已去英语学习机构集训，将英语打造成他的强势学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