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彝族火把节
这是一个火的民族,它的历史就是一条火的长河。
一年一度最隆重的节日——火把节,实际上是彝家古老的祭火节。
在凉山彝族群众心目中,火是圣物,它能够净化一切。年节祭品要一一在火上转三圈,或将一块石头烧过,经淬水冒出蒸汽,再将祭品在上面绕三圈以除掉一切污浊。他们视火为神物,视锅庄、火塘为神之所在,严禁人畜践踏与跨越。猎人、牧人常用的引火绳,在家要挂在屋壁上方,用后只能用手压灭而不许用唾沫淹灭。火是中心,哪里有了火,哪里便会围上一圈人,火成了凝聚人们的轴心。
人类最初一代的文明,是被火焰照亮的。世界上许多民族都有关于火的崇拜、火的禁忌的习俗。然而,像我国彝族那样,把火的崇拜神圣化,并以节日形式固定下来,同预祝丰收相结合,却是不多见的。
关于火把节,当地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夏天,旱情十分严重,庄稼长得瘦弱不堪。可是,天神仍然派出差役,下界催租逼债。人们苦苦求饶,还是颗粒不留,统统被收走。这激怒了英雄惹地豪星,决心把这个恶差除掉。结果在六月二十四这天,在比赛摔跤时,把他摔死了。正当人们欢庆胜利的时候,天神放出天虫,遮天蔽日的天虫转眼之间便把一片片庄稼吞噬净尽。豪星看了心痛如焚,情急生智,动员男女老幼采来蒿杆扎成火把,漫山遍野燃烧起来,经过九天九夜的激战,终于消灭了天虫,保住了即将收获的庄稼。后来,人们为了纪念这位英雄,也为了祈祷丰收,年年都点燃火把,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火把节。
我们来到凉山时,恰好赶上了农历六月二十四的彝族火把节。吃过早饭,大家就乘车来到普格县五道箐乡拖木沟的一处非常开阔的草坪,四周天然隆起,形似看台,上上下下已经坐满了人,据说达三万多。彝家有一句谚语:过年是嘴巴的节日,火把节是眼睛的节日。意思是,过年讲究吃好喝好,而火把节讲究的是穿戴打扮,好玩耐看。放眼望去,尽是姑娘们的七彩裙、花头帕、绣花坎肩和小伙子们的白披毡、蓝披毡、花腰带,好像一个硕大无朋的五彩花环罩在青苍的碧野上。
最先出场表演的是彝家女儿,她们打着黄油伞,相互牵着三角彩巾,围成一个又一个圆圈,唱起了优美动人的“朵乐荷”。歌声美,舞步轻,织成了一条情韵绵绵的女儿河,又好似一朵朵太阳花在蓝天下缓缓滚动。最能充分展示这种美的姿彩的,是已有千年历史的选美活动。选美,既看姑娘们的身材容貌、穿着打扮,又要看她们的仪态丰采,还要看平时的道德品行,包括对待父母长辈的表现。评委们都是山寨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他们一整天在过节人群中寻觅、拣选,反复比较、协商,评判意见颇具权威性,没有人会怀疑、指责。每次火把节每个场地只选三名,一旦评出,便成为姑娘们心仪的目标,小伙子心中的偶像。哪家出了美女,哪家的瓦板房四周,晚间便口弦声不断,清晨背水路上的脚印最多。
过去我总以为,处于比较封闭状态下的民族,未必会追求强度的刺激、激烈的变换和一定程度的紧张。可是,来到凉山之后,却发现这里的精神生活,更适应那种紧张、热烈的现代生活方式。这从场上观众对于摔跤、赛马、斗牛、斗羊是那样的投入,那样的兴致勃勃、全神贯注,便可以看得出来。它说明广大彝族地区较之追求宁静、安适,以农业文明为主的汉族地区,更具活力,更为开放,“生命之光”发射得更充分。这也许由于彝族地区长久以来,生产、生活的流动性大,获取生活资料艰难,自然条件恶劣等情况,促成了其生命力旺盛,神经系统一直保持较高的激活与兴奋水平。
天色暗了下来,人们在街前广场上,点燃起干蒿扎成的火把,排成长长的队伍,高声唱着火把节祝歌,走向田野,走向山岗。于是,漫山遍野都响起了:“朵乐荷,朵乐荷,烧死猪羊牛马瘟,烧死吃庄稼的害虫,烧那穿不暖的鬼,烧那吃不饱的魔。朵乐荷,朵乐荷!”
由于火把节适值盛夏,田里秧苗正处于旺盛的生长期,也正是各种危害庄稼的昆虫繁殖的高峰期。当火把在四野燃起,那些害虫便迅速攒聚趋光,一齐葬身火海。所以火把确有除害保苗的实效。时间已到深夜,登高四望,但见漫山遍野,到处都有金龙飞舞,起伏游动,浩荡奔腾,人们仿佛置身于火的世界。城市里也同时施放礼花,把光明送到天上,让暗淡的长天也大放异彩。古人有诗云:“云披红日恰含山,列炬参差竞往还。万朵莲花开海市,一天星斗下人间。”可说是真实而确切的写照。
山在燃烧,水在燃烧,天空在燃烧。与此相应合,人们的情绪也在燃烧,激扬、纵放,沉浸在极度的兴奋之中。面对着星河火海,我也不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高声朗诵起郭沫若的《凤凰涅槃》中的诗句:“我们生动,我们自由,我们雄浑,我们悠久。一切的一,悠久。一的一切,悠久……火便是你。火便是我。火便是他。火便是火。翱翔!翱翔!欢唱!欢唱!”
火把节自始至终体现了一种狂欢精神,但更重要的是反映了现代人的一种精神需求。从更广泛的集体心理来说,人们都愿意借助这个节日,营造一种规模盛大的、自己也参与其中的欢乐氛围,使身心放松、亢奋,一反平日那种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生活秩序,而同时又不被他人认为是出格离谱、荡检逾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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