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程度上说，电影《无极》恰恰是当下中国社会文化的典型症状。它暴露了当下中国社会文化的严重病症。在好大喜功和“假大空”心理的支配下，导演们以“市场化道路”为由，发动了一场场投资“大跃进”。

　　撰稿／张 闳

　　在几个月前发生的“馒头事件”中，电影《无极》的导演陈凯歌以坚定雄浑的男中音和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宣判了《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的作者胡戈的行径为“无耻”，而互联网网民们集体回敬以怒骂和哄笑。其结果是，陈凯歌赢得了票房，胡戈赢得了掌声，各得其所，天下太平。然而，事情并未像人们所预料的那样圆满了结。日前，媒体又爆出《无极》摄制组的新劣迹：在拍摄过程中，剧组对外景地——著名景区香格里拉碧沽天池的自然景观和生态环境造成了污染和破坏。并遭到了环保界人士和公众的强烈谴责。

　　胡戈通过视频短片《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将电影导演陈凯歌的巨制《无极》的低劣品质揭露得淋漓尽致。相对于胡戈的低成本、低能耗、零污染的戏仿作品而言，耗资巨大而且污染环境的《无极》，乃是一堆更为真实的，而非象征意义上的“垃圾”。作为文化垃圾的《无极》和作为生态垃圾的《无极》，真正做到了表里一致。正是在这样一堆硕大无朋的“垃圾”之上，回荡着那个坚定雄浑的男中音所发出的义正辞严的声音，使得人们更有理由认为，《无极》实在是一部彻头彻尾的“喜剧”。

　　从某种程度上说，电影《无极》恰恰是当下中国社会文化的典型症状。它暴露了当下中国社会文化的严重病症。在好大喜功和“假大空”心理的支配下，导演们以“市场化道路”为由，发动了一场场投资“大跃进”。依靠数量和规模上的巨大，来满足好大喜功的心理。不择手段地追求高额票房，以数字规模来作为发展电影工业的唯一指标。而其在电影艺术上，却日渐显出其空洞化和虚假化的本相。他们可以把这些七拼八凑的“巨片”拿到国际上去炫耀，摆出一副荣登国际舞台的大模样，但骨子里依旧是小农式的鼠目寸光和夜郎自大。在国际影展的红地毯上，投下的却是暴发户的卑琐阴暗的身影。

　　好大喜功和“假大空”的《无极》，显然是当下中国盛行一时的“唯发展论”和“ＧＤＰ崇拜”的影视版。《无极》剧组在幽雅的香格里拉天然景象上，用坚硬的水泥建立起庞大的“王城”，这本身就是一个奇妙的隐喻。它构成了当下中国自然生态和文化生态与资本和权力之间的关系的镜像。正如许多评论者所指出的，因拍电影而造成对生态污染的，绝非《无极》一家。从当地政府有关部门为《无极》的破坏行为的辩护来看，这样的破坏之举依然难以禁绝。导演们尽管把权力之“王城”涂抹得金碧辉煌，但依然难掩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真面目。灰不溜秋的水泥和横七竖八的钢筋骨架，在大自然的皮肤上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

　　而艺术生产的“无极化”正是物质生产“无极化”的表征，各地政府在生产建设上，也在不断制造“无极式”的神话。地方建设上的互相攀比和斗富，各种巨型广场，超高建筑，大而无当的“工程”，庆典仪式上的人海战术……甚至破坏了自然的和传统的文化形态，来拼凑出各种各样的假景区和假古董。庞大的资本和缺乏有效制衡的行政权力，在恶性膨胀的物欲的推动下，正在向天然生态大肆挺进，并留下一堆堆有形的和无形的“垃圾”。

　　陈凯歌嘹亮的声音所象征的正统威权形象，已然成为公众的笑柄。但它给脆弱的文化生态和自然生态所带来的灾难，尚未得到有效的清算。漠视自然生态的完整性和天然性，跟漠视艺术的完整性和天然性一样，无论以怎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无论注入多么庞大的资金，制造出来的都将是双料的垃圾，带来的也必然是污染和破坏。这既是自然的灾难，也是文化的灾难。今天，如果有谁再来编制一部《一个馒头引发的生态灾难》的话，寓意当更为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