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闻周刊:要超级女生,也要超级头脑
文/朱大可
在湖南经视的“象形城市”、上海纪实频道“往事如烟”等高端文化电视节目都已在收视率的追杀下全军覆没后,陕西台的“开坛”会不会是中国文化电视的最后挽歌?
“文化无用论”是时下电视从业人员的时髦立场。 以谈文化为耻,以搞娱乐为荣,正在成为电视业的一项基本原则。本来就文化素养不高的中国电视业,大多以所谓“央视索福瑞收视指数”和“尼尔森收视指数”,为衡量节目优劣的惟一尺度,由此导致中国电视文化含量急剧下降,成为率先实现自我沙漠化的文化行业。
所谓收视率指数,通常使用“人员测量仪法”,即样本家庭的每个成员看电视时必须按下手控器按钮,而测量仪会储存该信息,并通过话线传送到数据处理中心。但它的样本数量如此低下(一般在1000户以下),概率分布如此狭隘,根本无法描述数亿电视观众的实际观看状态;更何况,衡量节目优劣的标准是多元的,它必须兼顾频道、时段、节目类别等影响收视率的因素,尊重专家和公众对节目的评价,以及测算节目投入产出状况等,由此组合成判断节目优劣的科学依据。这个复杂的评估系统,又岂能被形迹可疑的“收视率指数”所独断?但令人不安的是,恰恰就是这种畸形的评判模式,成为中国电视最严酷的文化杀手。
电视界流传的一则关于伪收视率的笑话,讲述者是国家广电总局的官员。他称山东某台一栏目已停播三月,但收视调查公司却浑然不知,继续提供该栏目的收视率,其收视率甚至高达30%。尽管这种闹剧至今层出不穷,却不能动摇各地电视台“唯收视率主义”的强硬立场。
中国电视业的“唯收视率主义”,是电视业实施文化自杀的主要工具。某些电视节目的垃圾化,由于受到收视率数据支撑,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在2005年前,中国电视业尚留有少数文化孤岛,像湖南经视“象形城市”、上海纪实频道“往事如烟”、陕西台的“开坛”栏目等;而到2006年,除了“开坛”仍在运转,其他地方台的高端文化节目,几乎都已在收视率的追杀下全军覆没。收视率“罪行录”上,又添加了新的文化“命案”。甚至像阳光卫视这样以纪录片为核心的高端电视台,也因经营上的危机,被迫数度易手,至今无法找到温情脉脉的归宿。
目前,“开坛”栏目在各地方坛中一枝独秀,犹如文化电视的最后挽歌。解读“开坛”在电视沙漠里存活的原因,是该栏目在陕西电视节目中的平均收视率,达到了0.8之高,平均排名为5.6,即便是收视率杀手,也没有理由向它举起利刃。它因而侥幸偷生至今。而它未来的命运,仍是一个无法预测的谜。
研究“开坛”个案,无疑对我们探究电视业走向,有着重要的意义。秉承“传统话语当下化,人文话语传媒化,精英话语平民化”理念的“开坛”,设计出大众易于接纳的谈话形式,即一个主持人和两位嘉宾的三人组合,加上与观众之间的频繁互动,适时插入片花,进行相关知识和调查数据的图像链接,延展了现场的有限时空,由此构筑生动宏大的叙事风格。它的选题策划,不止是民众关心的文化焦点(如芙蓉姐姐和超级女生),也显示了策划人的深度考量。那些关于“身份”“面子”和“公民社会”的话题,经过反复凝聚和锤炼,同样能成为大众渴望倾听的重大议题。
“开坛”的嘉宾选择也是颇具匠心的,它为知识分子的电视表达,提供了有效的现场经验。许多嘉宾在“开坛”学会如何面对聚光灯和众多镜头的包围,逐渐成为著名的电视文化人,如易中天及其厦门大学的同事周宁等。他们在“开坛”获取的镜头感和节奏感,成为日后进行公共叙事和肢体表现的重要技巧。
李蕾,一位有头脑的中国电视主持人,本身就是专栏写家,拥有良好的人本主义素养,善于用言辞控制局面。她的智慧、技巧和容颜的三位一体,向中国电视圈提供了知识型主持人的全新范式。所有这些元素,共同打造了一个品牌。这不仅是陕西台的奇迹,也是中国地方台的最后企望。
当然,情形也并非是一味的下坠。
据我所知,正是由于“开坛”的坚守以及央视“百家讲坛”的成功,往日一味追求收视率的湖南卫视,也开始幡然醒悟,重起高端文化栏目的炉灶。一种新的文化生长点,正在2006年初夏复苏。正如“开坛”制片人白玉奇所说,我们要超级女生,也要超级头脑。营造低端文化和高端文化共存的良性格局,才是中国电视发展的光明正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