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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看见金庸先生一篇写棋的小文章,幡然想起天下其实是有下棋这样一件有趣的事情的。
我家住在河边时,河边的老工人们每到夏夜总喜欢在院坝摆开棋局,布置烧酒小菜杀上几回。棋子巴掌大一个,久经沙场,多有裂痕,摔出来的。老工人赤膊上场,对弈之时喊杀阵阵,棋落雷鸣,豪迈得很。这样一来二去,经常会有棋子被摔坏,酒瓶盖便时常成为替代品。我和一堆小伙伴围在旁边看,见有被杀下场来的酒瓶盖子,顺手拿走。老工人再战之时寻将不着,东张西望,厉声喝问:
“我的炮呢?我的炮呢?”
样子好笑得很。
我二年级的时候学会下象棋,伙伴们你教我,我教你,不多时便聚起一帮棋友。二块五毛钱买一副牛角象棋,搬个小马扎坐着,就在老工人身边布阵开战,杀得一般忘我。只可惜小象棋摔着不过瘾,塑料纸的棋盘上也砸不出雷鸣声。
也常有机会跟老工人切磋,那场面最是好玩。大人一拨,小孩一拨,看棋的比下棋的来劲。小伙伴们把着硕大一个棋子在手里,心情十分激动,猛的一招将下去,震得手臂发麻。老工人先是让车让炮,百战百胜。天长日久,小孩们棋艺精进,老工人全甲上阵亦常被杀下马来,便不再与我们玩了。
下棋考验技术,亦磨练人品。弈亦人生,三天三夜未必讲得完。不过对于小孩来说,这游戏真是再好不过的修炼。小时候在河边跟伙伴们下棋,彼此下得气愤难平实在多数。男生争强好胜,因为下棋撕破脸皮也是常事。学习做人的道理,也正在这兵来将往之间。
围棋是小学五年级跟同学鲁刚学的。这爱好陪伴了我很久,到现在还是臭棋篓子一个,若论棋力,当为菜鸟九段。
较之象棋,围棋是复杂得多的游戏,成本也比较高。我们那里直到现在没见有围棋卖,毕竟是乡下。初中三年级时我在班里普及开围棋,大家都很闷,对这游戏十分上瘾。我们在纸上画棋盘来下,吃子时就用橡皮来擦。
高中去县城念书,买了我有生以来的第一副围棋。15块钱的次品玻璃子,个头都不一般大,然而落子时的滴答声着实令人着迷,绝非在纸上涂抹所能感知。
那时的棋友都是我教出来的,臭得相当,也才下得起来。朋友宁子那手臭棋也是我教出来的,他是那时我最好的棋友。周末休课,我俩自制灯笼两个,拎茉莉花茶一壶,夜登荒山顶巨石对弈。或风吹草动,月暗云低,或星汉满天,鸟鸣虫嘶。山自不语,远处有溪水淙淙。棋子落处,脑中生风云际会。
棋艺虽差,不落风雅。
风雅过了,灯烛燃尽。下山时跌跌撞撞,过荒坟野冢汗毛倒竖两腿筛糠,也很好笑。
大学一年级时还下过几回象棋,多是和李颖星下,也是我家乡来的朋友,下得比我好,有章有法。也和其他各种人下过,不过他们往往是输了再来,赢一局就走。从山沟沟爬进北京城,我方才知道原来到处都有输不起的人。
很快大家伙就都有电脑了,象棋扑克一齐退出了我们的生活。一晃,就是很多年过去了。围棋我还有一副,不知在我屋子的哪个角落,仔细找或能找到。下得好的我无意去挑衅,与我臭得相当的宁子却早已没有下棋的兴致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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