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馆酒楼的菜单做得比窑砖还厚，可从封面翻到封底，嘴刁的长沙人，还是感到合意的菜比合意的美眉还少。客人叹气，后果很严重。这时，察言观色的小姐悄悄地说，有新鲜的蕹菜呢，要不要？

　　“好。豆豉辣椒炒蕹菜梗吧。”

　　小姐收拾菜单刚要离去，又有行家里手丢一句：“小姐，少油，要茼蕹呢。”

　　蕹菜，南方极平凡蔬菜。别名不少，比如空心菜、无心菜等等。广东人叫它通菜，在民间还流传：“新出蕹菜芽，香过猪油渣”。广东的日常做法是拿腐乳炒，上世纪80年代，我在广州花园酒店一个人连吃两份，端菜的服务员嘴巴都差点闭不拢。

　　不过，我还是觉得湖南的蕹菜要炒得好些，尤其是豆豉辣椒炒蕹菜梗，可以说“一管”蕹菜梗，尽显湘菜风采。

　　你看那蕹菜梗是脆生生的，把菜刀往砧板上轻轻一拍，你都会后悔自己下手太重，好像自己是“辣手摧花”。辣椒最好是本地小辣椒，晒太阳长大的那种才配。绿色配绿色，崩脆搭韧脆，有点味道，但还不过瘾。

　　这时，新鲜大蒜开始打头阵。大蒜一入锅，浏阳正宗豆豉再哼上那个几句，几滴香醋一起哄，你会忍不住对添饭的小姐说：“我还要。”

　　满足之余，自然有人对蕹菜进行考证。据说，它能清热解毒、通便防癌、洁齿防龋、降低血糖……于是，有人会觉得今天在饭桌上虽没能减成肥，却还是拣了个宝，白得一个大便宜。

　　于是，也有人想起“那时的长沙”，城中平房极多，小巷极曲，放学、下班时，就曾经闻到别人家豆豉辣椒炒蕹菜梗的香味，有辣椒放得猛的，会引路人喷嚏连连，当年的他曾为此咽过口水，高声嚷道“好香啊。”赞美声一出，自有人应答：“在炒蕹菜梗呐，端饭过来咯。”

　　讲个古把你听：1973年，毛主席“五四”时期的好友、美籍华人李振翩应邀来华，8月24日晚，毛主席与李振翩相会中南海，分手半个世纪后谈起湖南老家的蔬菜，两人不约而同都说，现在还喜欢冬苋菜和空心菜呢。深夜，李回到宾馆，刚要入睡，忽闻叩门声，原来毛主席派人送来新鲜蔬菜，其中就有空心菜。

　　对蕹菜最有感情的人中应有我一朋友的老公。我朋友屋里是菜农户，老公却是干部子弟，而且他的父亲还是南下干部。当年他俩谈爱时因“门不当户不对”，男方家里持不同意见，初夏的某天，要男孩自己去解决这个问题。男孩怀着犹豫的心情走进农家小院，朋友一家正在吃饭，菜非常简单，一盘白菜，一盘豆豉辣椒炒蕹菜梗。蕹菜梗被切成一个一个细细的小圆环，辣椒也是同样的造型。我朋友和她弟弟就拿筷子戳着一个一个的蕹菜梗圈，扬起头，菜自动滑落在嘴里，辣椒归父亲下酒。见他来，母亲盛上一碗饭，要他先吃饭，再去炒个鸡蛋。待母亲端着鸡蛋回来，却看见他一个人在表演吃饭，三个看客好像看见一个从来没有吃饱饭的人。

　　故事当然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因为直到今天，他还在外面吹，豆豉辣椒炒蕹菜梗，冇得哪个比我岳母娘还炒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