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省台前县打渔陈乡兽医站站长马兆林怎么也想不到,做了一辈子的基层动物防疫工作,临到退休时却发现无法办理退休。因为在“七站八所”的变动中,他莫名其妙地成了“黑户”,处于县农业局和乡镇政府“两不管”状态。
在台前县9个乡镇,包括马兆林在内的16名老兽医,由于身份“特殊”,他们没有责任田,无法参加农村新型合作医疗保险,也没有退休工资,没有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障,连城市最低生活保障金也无法领取。加之台前县农业局、9个乡(镇)政府都不承认这部分人是工作人员,16名老兽医也无地方退休。
一名兽医认为,他们成了被社会忽略甚至遗忘的群体,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夹心层”。
兽医的编制问题被农业局和乡镇政府踢皮球
前不久,记者来到台前县打渔陈乡兽医站会计仝绪华的家,屋内光照不足,弥漫着药品的味道,正堂屋一个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动物防疫药品和动物营养饲料等。
由于几年前身患股骨头坏死,59岁的仝绪华现在行走不便,他说:“17岁时,我到范县学习兽医技术,半年后分到打渔陈乡兽医站当会计,转成商品粮户口(非农业户口)已经32年了。”那时,他每天的工作除了下村给各大队的牲畜治病,其余时间就是在兽医站给牲畜配种、搞地方动物防疫。
仝绪华告诉记者,当时的工资为每月二三十元,由县畜牧局拨一部分,兽医站自己挣一部分,挣钱的主要渠道是给牲畜治病。
仝绪华称,要不是几年前突然患上股骨头坏死,他是不会去向政府要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的。
打渔陈乡兽医站站长马兆林今年已71岁,他和仝绪华一样也属商品粮户口。由于他们的户口所在地是乡镇,虽说是商品粮户口,但地方上没有低保这一说法,所以马兆林他们现在既不是工人也不是干部,又不是农民,享受不到任何社会保障。
马兆林与仝绪华2005年下半年曾到台前县打渔陈乡政府,就自己的工资、养老保险向政府讨说法。
乡政府某领导对他们说:“自从机构改革后,你们两人的档案不在乡里,你们已不是乡政府兽医站的人员了,你们的事情应该到县农业局去反映,乡里真的解决不了你们的问题。”
而当他们来到县农业局时,县农业局负责人则说:“当时乡里成立‘七站八所’时,文件规定你们已归属当地乡政府管理,农业局早就没了你们的编制,退休及养老保险应到乡里去问。”他们表示,乡里已经把问题说得很明白了,他们应归属农业局,所以退休及养老保险应归农业局管。
对此,县农业局负责人说:“你们去人事局查查看吧,如果人事局表示你们的归属在农业局,让他们给开个证明。”
一圈找下来,事情没有任何进展,几家单位没有一家给一个明白的说法。
侯庙镇兽医站魏福殿也告诉记者,1992年“七站八所”政策改变,将兽医站从县农牧局(2002年后更名为农业局)分到乡镇政府,侯庙兽医站的4人分到了乡镇,但再未发过工资。
1999年乡镇精简机构时,不接收这些人,新组建了兽医站。当时他们找到乡政府,乡党委书记和乡长说,你们没有学历,不合格,同时又归农牧局管,所以你们的工作不归乡里管。
1998年6月,台前县侯庙镇兽医站的傅加朝因病去世,他的长子傅成录对记者说:“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每天都在忙着兽医站的事,却从来没见过他领过工资,因为此事母亲也常与父亲吵架……”1992年,父亲和我们县其他的老兽医一起,去县政府、农牧局、乡政府、人事局等部门要求给个说法,直到父亲去世也没有得到任何的说法,这事一直不明不白。
同样在等待中去世的,还有台前县马楼乡兽医站会计张兴河他的家人称,张兴河去世时仅58岁。
乡镇超编,富余人员占用了兽医的编制
据了解,台前县乡镇防疫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设置最早的基层站所之一。1996年,该县确定乡镇兽医站编制为32人。而事实上,早在此前4年,根据有关体制改革精神,“七站八所”(其中有乡镇兽医站)的财、物已经下放给乡政府管理。
鉴于当时乡级兽医站属于自收自支单位,乡镇政府只接收了人员名单和档案,而对人员和财务的管理很松懈。
从1996年11月开始,台前县为搞好畜牧技术的推广和应用,稳定基层科技推广队伍,出台了一系列文件。这些文件明确规定,兽医站的事业经费和人员工资列入县财政预算,并要求及时足额拨发给县农业主管部门,这些部门要及时发放到各乡镇站,不得截留挪用;任何部门、单位和个人不得平调、占用乡镇农业推广机构的固定财产。也就是说,台前县的兽医站工作人员都应“吃皇粮”,可是这些兽医为何不在此事业编制之列?
对此,打渔陈乡乡长苏昊槐称,他们之所以不在此列,是因为基层兽医站属于差额拨款集体事业单位,兽医站人员属于集体固定工,在乡镇机构改革中属清退分流安置的范围,不在乡里编制。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台前县农牧局在一份《关于乡镇畜牧兽医工作站情况的汇报》中称,在1996年乡镇“双减”工作中,各乡镇对兽医站工作人员既没有分流,也没有纳入乡镇政府管理;既没有对原来的站长免职,也没有给工作人员一个说法;而是另起炉灶,在乡政府院内组合了一个新畜牧兽医站,任命了新站长,把乡镇超编的富余人员收入其中。
孙绪华等老兽医告诉记者,在台前县的9个乡(镇)政府中,都存在着两个兽医站、两套人员,一套有乡镇事业编制,由财政拨款,另一套就是原兽医站的16名老兽医。
记者在采访中看到,台前县打渔陈乡兽医站院子早已破败不堪,10间房子已倒塌了8间,一块挂在大门墙上的牌子,经仔细辨认才能依稀看出“打渔陈乡兽医站”的字样。
“这个院子现在已经不属于兽医站了。”从1967年起就担任站长的马兆林说,“乡政府已把这个院子卖了。”
对于这样的情况,曾任该县农牧局主抓畜牧的副局长田思亭说,9个乡镇兽医站中,土地被平调的有两个,被侵占的有3个,能开展业务的只有两个,但房屋倒塌,急需修缮。他说,9个乡镇兽医站的编制全部被各乡镇政府分流的人员占用,兽医们的工资分文没有。
在编的兽医不通医术,老兽医没有编制和工资,基层连常规防疫都无法进行
“现在乡镇在编的兽医站人员,根本不懂兽医技术,连一支注射器都没有。”一位姓吴的老兽医气愤地说。
仝绪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提到,那些顶替我们的不懂兽医技术的行政人员有工资,但我们这些技术人员却没工资。这样的话,怎么保证基层防疫正常开展?
《关于乡镇畜牧兽医工作站情况的汇报》也证实,“……两套班子,两套人马,造成基层畜牧队伍人心涣散,一盘散沙,连常规防疫都无法进行。”
据苏昊魁介绍,2005年禽流感期间,乡里为了搞好动物疫病防治工作,从县农业局请来了多名动物检疫专业人员,对全乡所有畜禽进行了防疫。乡政府为此支付近万元。
一边是兽医专业人员闲置,一边又花钱从县城请人来搞动物防疫,之所以这样做,苏昊槐表示是无奈之举。
马楼乡兽医站站长吴春起告诉记者,每年开展防疫工作时,乡里虽也有个兽医站,但为了应付上级检查,就在文件上规定,由作为兽医站站长的他担任副指挥长。但几个月后,他就没有了这个职位了。这期间,他每天的报酬是20元。
田思亭副局长介绍,台前县的兽医有19人,3人去世了,现有16人。为了生计,兽医们不得不另谋出路,仅有极少数人员凭借一技之长,开办了自负盈亏的门诊。
孙口乡兽医站站长闫既涛说:“现在不发工资,也没养老保险,没有土地,我们找到村里,想作为农民参加农村医疗合作,村里不收。去年我有风湿病,花了3000多元,没地方报销,平时就靠为牲畜看病勉强维持生活。”
孙口乡女兽医徐春花说,我的两个孩子也是非农户口,没有土地,大孩子上高中,生活只能靠我给牲畜看病维持。“县动物检疫站搞检疫时,他们会临时聘用我,每月300元,那只是临时的工作。”她说。
解决问题涉及多部门,协调有一定难度
这七八年间,该县换了多名县长。关于老兽医们的待遇问题,曾有一名县长说过,按照政策确实应该给,但县财政没钱。
16名兽医面临的问题如何解决,记者为此走访了几个相关部门。
该县劳动局的一名负责人向记者表达了他的观点,“在我的记忆中,这些人从来没有到乡镇上过班,他们的手续是怎么办理的,我不清楚。他们的人事隶属关系应该到人事局去问”。
随后,记者采访了该县人事局一不愿透露姓名的负责人,“这些人多年没有调过工资了,他们面临的主要问题是参加养老保险。但这些要涉及到协调各方的关系。现在的情况是,这些人很多都到了退休年龄,如果办理保险的话,恐怕难度较大。”他继而说,人事部门做档案调整工资没有问题,一天就能办好。
对于乡镇畜牧站工作人员的人事归属关系,他表示,“这个我是了解的,但要农业局领导出面协调这个事情”。
对于协调一事,县农业局相关负责人表示,从去年开始,他们都在做这些工作,县领导也多次与乡镇开协调会来解决这些问题。他说,根据1992年文件规定,下放的畜牧兽医站应由乡镇来管理这批人。随后,这名负责人强调,“这件事情不要太急,我们一定会解决好”。
河南省畜牧局兽医处一负责人说,2005年,河南省委、省政府在精简机构的改革中明确规定,农村乡镇兽医站在此次改革中归入乡镇农机服务中心,原来的工作人员经考核合格后方能上岗,不能上岗人员要妥善分流、安置。
该县农业局局长孙刚成告诉记者,现在正在与人事局协调解决这一事情,但何时能解决还说不定。现在在与劳动部门协调,按规定解决养老保险问题,数额多少得按他们的工资去推算。据他称,主管县长也很重视此事,曾几次开会协调,要求相关部门共同解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