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大壮(1892~1948)本名曾劬,字大壮,号波外居士,四川华阳人,篆刻家,词人。
乔大壮在旅馆留下遗书,独自来到江苏苏州阊门梅村桥下。时值子夜,风雨交加,桥边无人,他终“自沉于波涛之中”。
次日,有人在河中发现这位篆刻名家的遗体,上悬一名片,书为“责任自负”,又用另纸书为:“速付火葬。”
乔大壮1948年7月3日自沉,此前早有征兆。他的好友、文学家台静农曾忆,从1948年除夕起,乔大壮“两度粒米不进,以酒度日”。有一次,乔手指着他刚从古玩铺淘回的一个颇为精美的彩陶罐子,环顾众友说:“这是装我的骨灰的。”众人皆笑,以为戏言,不料一语成谶。
印家曾绍杰将乔大壮的自沉比作“阮醉屈沉”。然而乔大壮给人的第一印象,却不是阮籍、屈原般的狂士,他“身短、头大、长须稀疏、正襟危坐,论事不臧否人物,一派老辈风范”。
台静农忆,“初与波外翁相处,使人有不易亲近之感,不因他的严肃,而是过分的客气,你说什么,他总是说‘是的,是的’。语气虽然诚恳,却不易深谈……”后来才知道这是他的口头禅,“在家里同女儿说话,也免不了要说声‘是的,是的’”。
但在刀石之间,却不难窥见乔大壮另一种真性情。正如印家所见,其印“如长枪大戟,钅舌锐挺拔,有豪雄之气”。
乔也曾自言:“篆刻乃以字写意,最能表明艺人心迹。刀、石俱为硬物,宁折不弯,起刀驻刃之间,犹豫不得。”而乔大壮为人,也多有这种“宁折不弯”的“硬”气。
其时,权要豪门多以能得乔大壮治印为荣。1945年,蒋介石六十寿辰,白崇禧请乔为“寿序”刻字,乔先是谢绝。白再三坚持,乔才应允,却在字中隐含讥语。白崇禧欲提笔改动,乔愤然不允,正色道:“阁下是参谋总长,鄙人乃文学教授,各专一行。阁下若可以擅改鄙人作品,则鄙人也可乱改阁下作战方案了。”白崇禧哑口无言。
乔大壮一生未参加任何党派,仅因维持生活的需要,在政府任过秘书、参政、参事一类职务。但他约法三章:不过问公文,不参加行政会议,不受任何约束。曾有友人推荐他出任高官,但要他将长须剃去,乔大壮“一笑谢之”,并与之绝交。
自沉前,乔大壮任台湾大学中文系主任。正值学生运动四起,当局要乔写批驳文章,乔大壮坚拒,于是1948年6月终被解聘。而此前一年,乔大壮则刚被南京“中央大学”解聘,因1947年3月,国民党政府耗巨资在南京召开“国民代表大会”,乔大壮撰联一幅:“费国民血汗已几亿?集天下混蛋于一堂!”由此触怒当局。
他终于走向绝路。乔大壮的女儿乔无疆回忆:1948年7月2日,乔同她谈了一个通宵,说:“这个社会允许我做的工作只能是参加内战,干对国家不利的事,我宁死,岂能为吃饭而行不义?”翌日晨起,乔大壮“访别亲故,神态平和,一如常日”,“不料竟是诀别”。
1948年11月出版的《文学杂志》3卷6期,载有署名“方回”的乔大壮悼文,评道:“今日已经不是朝代的更易,而是两个时代两种文化在那里竞争……最为感觉彷徨苦闷的,大约要数所谓知识分子。有一派对于旧的既不胜其留恋;对于新的,又不胜其疑惧,彷徨无所适从;于意志脆弱的,便醇酒妇人终其世;意志坚强的,便干脆自了其生。”
与乔大壮交好的国画大师傅抱石,曾将乔画成一古装醉客,长袍飘逸,且歌且行,乔大壮笑道:“深得我心。”现今,乔大壮的印谱已成名家收藏精品,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这名“醉客”已渐行渐远,背影日益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