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我们在关注“新村”、“富村”的时候,在关注新房、宽路的时候,更要看到广大农村许多地方尚不富裕,甚至还相当贫困。制约这些乡村发展的深层次原因在哪里,如何去认识和解决,是建设社会主义和谐新农村面临的重要课题。 从今天开始,本报推出一组系列调查报道,试图从一个依然在矛盾和贫穷中挣扎前行的“空壳村”入手,探讨农村基层政权、民主法制和人才队伍建设等诸多问题,为读者和有关部门提供一个可供剖析的“细胞”标本。
村“两委”(党支部、村民委员会)不和,这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库尔勒市恰尔巴格乡直属农场已不是秘密。这个市郊村建制的农场,被人称作“空壳村”。
“‘空壳村’是我们村里人自己起的,因为现在村集体收入每年不到两万元”,大多数村民和村“两委”的干部认为,这是村“两委”长期不和付出的代价。
村长(村委会主任)何振清说,村“两委”不和,从他当选村长就开始了。曾担任过村党支部书记的邵有乾也说,村“两委”矛盾的升级是从村民“海选”后开始的。
1999年,农场进行民主选举,全村100多人参加投票,何振清以93票高票当选直属农场第一任民选村长。而此前,村长一职都是由乡里委派,而且一般是由村党支部书记“一肩挑”。
从1999年起,村党支部书记走马灯似地换了5任,但村“两委”的矛盾并没有得到根本性解决。按村“两委”班子成员的话说就是:“两委”越顶牛,村里越“空壳”。
两股绳拧不到一起
“空壳村”有116户,400多人口,530亩耕地,人均耕地只有6分多。一名年长的村民说,该村在上世纪70年代建成,村民多是由从甘肃、河南、山东等地来新疆务工的人组成。
“只要是我提出的方案,到了党支部,就是通不过,你说我怎么干?”一提起村党支部的部分党员,何振清就一肚子的不满。他说,自己有很多发展村经济的想法,但一到党支部那里就被否决了,自己有浑身的劲儿却使不上,干着急。
“连排个值班表都通不过,其他的事就可想而知了。”何振清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据他介绍:前些年修防渗渠,村里没钱,共建单位规划局给了价值4万多元的渠板,村里只出工。为此,何振清以一米8元的工费包给了村里的代振勇。渠修成了,何振清暗自欢喜,花这么少的钱,给村里干了这么大一桩事,也算是自己当村长的一大功绩。然而,让何振清气愤的是,村支部成员沿着渠走了一遭后,说这也不行、那也不好。
“到现在,修渠的钱还欠着代振勇!”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何振清特意找来代振勇。代振勇证实,修渠的钱去年春节才结了一部分,村支部有些成员一直以质量问题为由,久拖不付剩余的钱。
但同是这条渠,在村党支部的另外一些成员那里,却是另一种说法。
曾担任过4年村党支部书记的邵有乾说,2005年村“两委”经过讨论,决定修防渗渠。之后,“两委”商量,按规划局的规划要求施工,当时何振清回老家探亲,不在村里。
“明渠都挖好了,老何回来一看说不行,要重新另外起沟,挖好的沟用推土机给填了。”邵有乾说,搞不清何村长是怎么想的。
防渗渠是为了防渗,按规划要求,两边渠帮最少也得50公分,可修的渠很多地方两边没有土压,渠成了空中桥。一旦放水,水就会撑出去。邵有乾说,为此事,他与何村长争吵过。
在村党支部大部分成员眼里,何村长有事不愿和党支部商量,自作主张,私下将工程包给代振勇,其中定有“猫儿腻”。
“何振清根本不把村党支部放在眼里,很霸道,而且办事不公,滥用权力,为自己拉拢人,为他的人办事。”有的村支部成员如此表达对村长何振清的不满。
但在何振清和村委会成员看来,多数党员素质不高,不能起到党员先锋模范带头作用。
“两委”闹不和,苦了村集体
“去年,村集体收入只有1.8万元,还不如一个家庭的年收入多,这点钱能干什么?连村里正常办公开支都不够。”去年8月才上任村支部书记的周启荣感到压力不小。
“周书记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一名村民这样告诉记者。
原来,周启荣在何振清当选村长的那一年,曾被乡里任命为村党支部书记。当时,30出头的周启荣立志要改变村里的面貌,带领村民大干一番,但是村里的事远比她想的要复杂得多。
“历史上遗留下来的宗族、乡帮、地域等观念在我们这里表现都很突出,想一碗水端平,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别干。”周启荣说。
不到半年,村里的一些党员感概:周的屁股“坐歪了”,成了村长的“陪衬”。
“党支部应该起核心作用,什么事党支部都没有自己的声音,都是村委会说了算,这怎么行?”一些党员开始向乡里反映周的软弱。在没有得到满意答复的情况下,部分党员采取了联名退党的极端行为。
“党员失去了监督作用,说什么都不算数,那要我们党员干什么?”当年要求退党的一名党员说,“其实我们不是真想退党,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对上级党组织施加压力,让他们重视基层党组织的建设。”
村里的党员要求通过选举的方式,推选村党支部书记,而不再是由乡上委派。
9名村党支部成员在乡党委的组织监督下,进行了建村以来头一遭全体党员投票选举。邵有乾以6票当选村党支部书记。
对部分党员的这些做法,也有党员和村民看不过去。
68岁的代学法是一名老党员,他没有参与退党的事。代学法说:一些党员在村选举后,失去了权力,心里不平衡。村长其实是有干事的热情和想法的。
党员干部和村民都在想原因
职责不清,分工不明,这是村“两委”不和的重要根源之一。部分村“两委”成员和一些干部村民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都在反思和自省。
村委会因为是村民直接选举产生,往往只强调村民自治,把村委会凌驾于村党支部之上;村党支部则片面强调党的领导的重要性,而把党的领导核心地位简单地理解为“党领导一切、包办一切”,因而出现了党支部书记越俎代庖,变领导权为管理权,包办村务,不尊重法律规定的村民民主权利,代替村委会行使自治权。
现任村支书周启荣说,两者本来在目标上是统一的、不矛盾的,但在实际工作中,却走了形,变得复杂起来。
“党员和村党支部前些年在村里的地位是很低的,连开会的地方都没有。村委会会议室的钥匙我们拿不上一把,都攥在老何手里。”一名党员说,何村长根本不把党员和村党支部放在眼里。
“我们怎么和老何争?总不能拿斧子把门撬开吧?”邵有乾一脸苦笑。
村民丛芳说:在她看来,村里的事不能什么都要开会商量,民主得有集中,光民主什么事也干不成。村里搞农网改造,村支书都不交钱;搞合作医疗,党员都不带头,这让群众怎么想?
何振清就想不通。有的地方受灾,村里动员捐款,很多村民都踊跃捐钱,可一些党员却不捐。“这样的党员怎么能让人看得起,模范带头作用体现在哪里?”他说。
何振清领导的村委会年初搞了个2006年工作计划,交给村党支部,不料被搁在一边。村党支部另起炉灶,研究了一个规划交到乡里,结果被乡上退了回来。
“村里制定的发展规划我村长都不知道,你说我这村长该管什么?”何振清称村党支部这种做法是“驴唇不对马嘴”。
就连新上任一年的村党支部书记周启荣也满是困惑:“有些事情,就连我们自己也搞不清楚该由村支部管,还是归村委会管。在实际工作中,职责不清、分工不明的事情很多,操作起来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她说,上任一年来,协调关系让她费了太多的心思和精力。她认为,目前实行的村“两委”体制,在设计上存在很多不完善的地方,这也是造成村“两委”不和的原因所在。
在周启荣看来,村“两委”不和的根源还是经济没有发展,太落后。
可是,一些村民却不这样看。他们认为,村子离库尔勒市只有3公里,这个优势是让很多村子眼红的。有人说,“老是怨地少没钱,靠等能等得来?那要党员干部干什么?不就是要让他们带领村民一步步地走上致富路吗?”
目前,全村人均年收入3000多元,而且每年增收300元以上。村民是比以前富了,但村民们说,自己富了不算真富,只有集体富了,才算真富。
有一点是全村人都认同的,也是村“两委”引以为豪的。那就是:村里的治安比以前好多了,打架斗殴基本绝迹。但村民们认为,在这种表面和谐的背后,却是勾心斗角、拉帮结派,干群心思没放在发展生产和致富上。
周启荣感叹:现在村里很多人还是纠缠以前的恩恩怨怨,这没有什么意义,大家应该抛弃前嫌,往前看。她说:“如果大家的劲儿都往一处使,很多事情其实很好干。”
本报库尔勒6月1日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