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清扫累了，歇歇何老与他的家

　　故事导读

　　江津李市镇何绍伦，82岁。他年轻从戎，立下显赫战功。暮年，孑然一生的他住进烈士墓值班室，守墓。每天，他佝偻着腰，除草、扫地、维护……一干就是19年，其间未获得一分酬劳。为美化墓地，他不惜从自己微薄生活费中抠出经费，买来桂花树、黄桷树栽种，现这些树成材，有人出高价收购，他舍不得卖。

　　6月1日，何绍伦告诉记者：我能动一天就做一天，已无他求。唯一愿望就是，接班人能像我一样，继续守好烈士墓。

　　一个人和一座墓

　　“老伙计，我今天又来看你了！”

　　6月1日上午，位于江津李市镇的漆南薰烈士墓。

　　“老伙计，我今天又来看你了！”何绍伦用扫帚当拐杖，颤巍巍地打开铁门，将记者带到烈士墓前，习惯性地向“老朋友”打招呼。

　　该烈士墓是漆南薰烈士的独墓。墓依山而建，占地约1500平方米，墓旁有一楼一底的值班室，何老就住在里面，房屋较旧，墙面上的石灰已脱落大半，屋内显得比较零乱，破旧的木桌、柜子上布满灰尘。屋内唯一电器是一支手电筒，正在充电，他晚上巡视墓地要用。但整个墓地非常干净，看不见一块白色垃圾，祭台、石阶、墓碑等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连杂草也没有。与何老的家形成鲜明反差。

　　漆南薰，江津李市人，著名学者、反帝反封建革命战士、活动家，1915年东渡日本留学，写成《帝国主义铁蹄下的中国》，1924年回国任教于上海法政大学，为唤起民众开展反帝斗争，1925年回重庆继肖楚女后任《新蜀报》主笔。1927年3月31日，重庆各界为抗议英、美帝国主义炮轰南京，在打枪坝集会，漆南薰任大会总主席，军阀指示暴徒冲击会场，漆南薰中弹后被拖至两路口杀害，时年35岁，这就是著名的“三·三一惨案”。

　　何老清瘦，白发苍苍，看上去显得异常苍老，因患骨质增生，他背驼，身着褪色的衬衫，肩头补有碗口大补丁，裤子也已皱巴巴，很多地方已脱纱，一双塑料凉鞋也已多处脱胶。

　　“前两天下雨，我病了，就没来清扫，这个季节的草疯长，没想到才两天一下就蹿了恁个长一截。”清扫完祭台上的尘土，他边念叨边从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双腿跪在石地板上，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轻轻地刮着石板缝隙的青苔、小草，神情异常专注，生怕划伤石板。因背驼得厉害，他的脸几乎贴到了地面。不一会儿，他便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记者不断劝他休息一下。

　　“那个老头一直都是这样，把墓地看得比他命都重！比我种地都要仔细，一点点草都不放过，只要不下雨，经常见他一天都呆在墓地里，这里刮一下，那里扫一下，有时甚至饭都忘记吃。”墓地旁务农的张大婶说，有一次，她家地里的一棵柑橘树被风刮倒在墓地的围墙上，她准备等柑橘成熟，摘了橘子再砍，没想到何老天天缠着她，她只得没等橘子熟就砍了树。

　　“唉！老了，不中用了，弯一会儿就感觉腰酸背痛的，动作又慢，我一天只能弄一小块。”何老有些自我埋怨。他也是战斗英雄

　　“比起牺牲的战友，我算得了什么。”

　　趁休息间隙，何老与记者聊起往事。

　　他说，今年82岁了，祖籍贵州，自幼丧母，由姐姐带大，后随姐姐出嫁，来江津李市镇。12岁时，他被抓壮丁入伍，开始当通讯员，稍长任机枪手。1949年上半年，他所在的国民党部队驻守在成都，后在团长的带领下，背着白旗，集体投诚。在接受了约三个月学习后，他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继续任机枪手。

　　何老说，他年轻时曾谈过一次恋爱，但没有结果，他也就一直未婚，孤独一生。

　　1950年春，他随部队前往巫山剿匪，获得显赫战功。其中有一次，他所在连的全部战士搜山去了，仅留下他一人留守在山顶的营房，突然他见山下来了一大群土匪，包围了整个山腰，正缓慢向上推进，土匪头上一个个头盔，在阳光照射下发出寒光。何老回忆起当时情形仍非常激动。“土匪一旦冲上来，我必死无疑，更重要的是营房内储放着大量轻重武器，损失不得！”他采取了巧妙的办法，在不同方位架设好几挺机枪，手榴弹也摆了几堆，并用木棍撑起多套战友的军装。他这里打一阵，那里打一阵，这丢几颗手榴弹，那丢几颗。土匪顿时被打懵了，不知道上面有多少人。与此同时，搜山部队听见枪响，迅速赶回增援，土匪见势不妙，个个落荒而逃。后他们清理战场，发现他一人就打死了数十名土匪。他为此获得西南军区政治部、司令部授予的“特等模范功臣”、记三等功一次等荣誉。何老还珍藏着已发黄破败的“革命军人立功喜报”等荣誉证原件。

　　剿匪结束后，何老在部队先后参加了征粮、后勤保障等工作。1955年，他驾车向西藏运送物资时，在川藏线上，遇泥石流负伤，后退伍回到江津李市农村务农。期间，因战功大、又懂驾驶技术，多个单位聘请他，他都一一婉言谢绝，而是一心一意留在农村。

　　“比起牺牲的战友，我算得了什么。”何老说。为烈士做点事

　　“上过战场的人都能理解我的决定！”

　　何老说，1987年左右，漆南薰烈士墓在李市镇落成。有关部门先请了一名守墓人，但不久就不愿干了。后来，民政干部找到何老，承诺每月给他50元钱工资，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上过战场的人都能理解我的决定！”

　　何老哽咽地解释说，他曾亲眼看见战友从自己身边倒下，自己也两次负伤，每次都是与死神擦肩而过，能活下来已是万幸，而漆南薰烈士在革命中做出过很大贡献，能为这样的“战友”作点事，守好墓，让更多后人来祭奠，接受革命教育，“我何乐而不为”？！他说。

　　同时，由于何老是起义投诚人员，他可享受国家每月四百多元钱的补助费，他认为自己的生活足够了，于是主动放弃当初民政干部承诺的50元的工资。

　　于是，他将家里所有东西搬到烈士墓的值班室，开始义务守墓生涯。每天扫地、除草、维护……独自一人，数年如一日干下来，从未间断过，且几乎一天也没有离开过墓地。前些年，因墓地没有修大门，附近学校有学生喜欢跑到墓地来玩耍，特别是一些年轻人喜欢晚上到墓地耍朋友，何老担心这些人损坏墓地的设施，经常端一个凳子坐在墓地入口，一直守到凌晨一两点。附近多位居民证实了这一说法。

　　李市镇民政办主任万红说，何老守墓非常尽责，他们每次不定期检查，从未发现墓地清洁做得不干净。遇到墓地的石柱等设施有损坏，何老都是能修就修，不能修就主动去找他们修。守到死那一天

　　每到清明，很多人来扫墓，何老都会准备水和香烟，要是人们不接受，他会很不高兴

　　“何老不但守墓尽责，更是为烈士墓牺牲了不少。”万红称，至今，何老坚守墓已经19年了。因何老一直未成家，没有儿女等亲人，来到烈士墓后，他就以烈士墓为家。一天忙于维护烈士墓，极少再回老家，自己的几间土墙房因长年无人居住，更没有维修，现已垮塌。

　　如今，他除了烈士墓甚至再也找不到一个落脚地。

　　前些年，他为了美化烈士墓，从自己微薄的生活费用中抠出了百多元钱，买来三棵桂花树和几棵黄桷树，栽在烈士墓内。其中，一棵桂花树被盗走，另两颗现在已长到碗口粗，多人想用六百多元一棵的价格买走，但何老拒绝了。

　　每到清明节———漆南薰烈士的纪念日，会有很多人来扫墓，何老都会准备好水、香烟等物招待，要是人们不要，他会很不高兴。

　　附近村民说，无论平时他们与何老关系处得多好，一旦侵犯到烈士墓设施安全和卫生，何老都会“翻脸不认人”。

　　“考虑到何老年纪太大，我们也想换人守墓，但他死活不同意。”万红说。

　　“我现在能动一天算一天，对物质、名利更没有任何追求。唯一的心愿就是，等我死后，接替我的人能像我一样守好这块墓！”何老说完，再度转身趴在地上，一刀一刀地刮起青苔，任凭豆大汗珠从他堆满皱纹的脸上滴下。记者看了看时间，已是中午12时，附近一些孩子在喊地里干活的爸妈回家吃午饭了，而何老仍在烈日下，慢慢打扫着青苔。

　　晚报记者 韩毅 通讯员 侯祥/文 记者周舸/图

　　来源： 2006-06-05 0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