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把陈水扁拉下马

　　□本报记者 郭 力

　　□实习生 黄志鹏

　　邱毅，国民党籍“立法委员”。一年来台湾一系列弊案的揭发者。

　　今年5月10日，他指控陈水扁的女婿赵建铭利用内幕消息买卖“台湾土地开发公司”股票（简称“台开案”），非法获利3．5亿（新台币，下同）。15天后，赵建铭被羁押。5月31日，陈水扁宣布下放权力。6月3日，台湾万人游行要求陈水扁下台。

　　去年10月，他在台湾ＴＶＢＳ电视台公开出示了前“总统府副秘书长”陈哲男在韩国豪赌的照片，揭开了“高雄捷运弊案”的大盖子。这之后，民进党在台湾县市长选举中大败。

　　“总统府炒股案”、“ＳＯＧＯ礼券案”、“‘台南’金控人事案”……一年以来，这位“立法委员”单枪匹马捅出诸多大案。有媒体评价，是台湾弊案太多，让邱毅有机会“乱枪打下众多鸟”，几乎掀翻了民进党的整个执政集团。

　　而在接受本报记者的专访时，他说，3个月内，他将“把所有的料都抖出来”。

　　“一切都在我布下的局中”

　　邱毅现在是台湾的“天王”——“爆料天王”。盛名之下，每天都有超过30份资料通过电话、信件、传真，堆到他的办公桌上。

　　他自称，在堆积如山的资料中抽丝剥茧，发现真相，“绝对不输李昌钰”，甚至会为了求证一个关节点，只身拜访帮派“老大”。

　　某种程度上讲，“曝料”成为了邱毅生活的重心。6月5日上午，台湾高等法院高雄分院刚刚庭审了“邱毅滋扰高雄地检署案”，下午邱毅就赶到台北地检署，控告“总统”陈水扁、“总统”夫人吴淑珍及陈水扁亲信马永成涉嫌炒作股票。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是从哪里得到那么多“料”？

　　邱毅（以下简称“邱”）：我联合了一些资深的媒体人，组成了一个“脑力激荡小组”，结合民众给我的爆料、几家报社的资料库以及ＴＶＢＳ电视台的资料库，筛选之下，常常能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有不少资料，放了几个月也找不出头绪。但偶尔就会有奇妙的证据和证人出现，令先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有了新的思路。

　　记：你一年来的曝料，是有计划、有步骤的吗？

　　邱：没错，一切都在我布下的局中。

　　记：有人说你一直就在打乱枪，无非这几枪恰好打中了？

　　邱：台湾社会就是有很多这样无知的人。诸葛亮也会佯攻、诈降，同样，我有时也会故意打错靶子，借战术细节上的破绽，引诱对手说谎。

　　去年打“高捷弊案”时，我拿着陈哲男在赌场的照片，一开始故意说是在韩国首都首尔。陈哲男果然上当，以为我的资料有误，就跳出来否认了一切指控。这时候我才说出确切的地点是在济州岛，打得他措手不及。

　　这次赵建铭“台开案”，我最初也故意说错涉案金额，让他以为我没有核心证据，引得他说谎话，撇清自己的罪状。时机一到，我立刻抛出准确的金额，他还能再说谎吗？

　　这是我的“疑兵之计”，让敌人松弛下来，我才能长驱直入。最后的赢家都是我。

　　记：在曝料的过程中，你遇到过什么样的困难？据说，前不久法院刚冻结了你的资产，令你连缴税都要向朋友借钱。

　　邱：对，被我指控的人总会想尽办法来对付我。他们最惯常的手法就是对我提起诉讼，告我诽谤。这次我被冻结资产，也是因为有人起诉我。这些诉讼对我来说当然不是问题，但是要打官司，就必须请律师，就要有花费。这样我查证曝料，揭露弊案的资源就更少了。

　　记：据说你还受到过来自黑道的威胁。

　　邱：这次起诉我的人，马永成的姐夫，就是黑道中人，以买卖枪支起家。他曾经就对我下过“格杀令”，悬赏2000万买我的一个器官，朋友警告我说，不少人已经蠢蠢欲动了。

　　还有陈哲男和他的大儿子，在我从高雄小港机场出来的中山路上，雇人驾驶砂石车，企图把我撞死。这样的情况至少已经有两次。

　　记：5月30日，你再次揭发“总统府”介入四家金控公司的经营权之争，收受“调解费”总额达1亿元。你将其称为“压垮陈水扁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不是意味着你对“第一家庭”和“总统府”弊案的揭发，将会告一段落？

　　邱：现在还不是停下来的时候，但3个月内，我会把所有的“料”都抖出来。

　　穷寇莫追。2004年“大选”前，陈水扁能自导自演两颗子弹的闹剧，现在又有什么阴招使不出来？前两天，他不是又放出风来，说老婆血压低了，脉搏不到50了？如果我们的节奏太急，我担心他会铤而走险。

　　所以我要把节奏放慢，按我自己的节奏安排轻重缓急。这样，既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也不会把对手逼入绝境。

　　记：一年来，你不断爆料。很多人已经把你当成是英雄了。

　　邱：整个揭弊的过程其实很辛苦。中国人都讲求“官大学问大”，我的对手又是“第一家庭”，揭弊之初，“总统府”一再否认，又起诉我，所以民众都比较相信“总统府”，这是一种煎熬。但是，持之以恒，就像孙文革命一样，就逐渐能得到民众和新闻媒体的信赖，形成民间的共识，产生民间的压力，迫使检调机关调查真相。

　　“该出手时就出手”

　　去年“3•19”蓝营大游行，亲民党主席宋楚瑜缺席，邱毅当众指责宋楚瑜“认为法理的抗争比基层抗争有效”。

　　两个月后，邱毅退出亲民党。今年1月，他加入中国国民党。

　　一年来，他一直以自己的方式作“基层的抗争”，自称“心中无党派，无选举”。

　　记：似乎从去年开始，你手中突然多了很多弊案的线索。

　　邱：我必须承认，2004年以前，我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而且那时我尚未建立起揭弊的公信力，民众很少给我曝料。

　　而从去年“高捷弊案”开始，我的公信力建立起来了。去年10月26日，我公布了陈哲男在韩国济州岛赌场的照片，这张照片几乎改变了台湾的历史，是民进党由盛而衰的转折点。这之后，“ＳＯＧＯ礼券案”、“台开案”，就一一呈现，水到渠成了。

　　记：似乎你和国民党中央的步调并非一致。比如在罢免陈水扁的问题上，马英九主席开始强调要有100％的把握才出手。

　　邱：揭弊不能有100％的把握才出手，这是没有揭发过弊案的人才会有的想法。没有人能拿到100％的证据，那样揭弊只有失败一种结局。

　　该出手时就出手！真正的揭弊，有60％的把握就要出手了。即便还有40％的模糊空间，也已足够让暗处的知情人浮现出来，而使案情更明晰。

　　记：有评论说国民党可能会和你做一个“切割”，与你疾风暴雨似的“爆料”保持距离。你怎么看？

　　邱：其实也谈不上切割，国民党只是在观望。之前它在观望，我不抱怨；现在它朝我靠拢，我也觉得是自然而然。

　　记：为什么你不在2008年台湾“总统选举”的关键时刻揭发这些弊案？那样的话，国民党就可以一举战胜民进党，重新夺回政权。而现在，还留给了民进党两年的转圜。

　　邱：我揭弊的主要原因，就是看不惯台湾群魔乱舞的局面。我心中无党派，无选举。我没有必要为任何人打天下！

　　记：这是牢骚吗？

　　邱：不是牢骚，是中肯的批判。

　　记：关于台湾岛内频发的腐败，舆论界有许多评论。你如何看？

　　邱：国民党时期的腐败，是国库通党库。通过刘泰英管理的所谓国民党“党产”，将国家的财产转移为国民党的财产。而现在的民进党没有党产，而是通过总统府的亲信和女婿之类的亲戚，通过裙带的运作，把国家资源纳入私人体系。国库通私库，这比国民党当年还要恶劣。

　　“最大的支持力量是我自己”

　　还在服兵役时，邱毅就曾在补习班兼课当老师，当时已是每小时过万元的“名师”。及至成为经济学教授，他仍利用周末兼课。据说，靠着良好的经营，他的身家达4．2亿。

　　这或许令他充分相信自身的力量，甚至是迷恋。

　　持续揭弊，知名度大涨。连他送自己的三个小孩上学时，孩子们的同学都要“邱毅叔叔签名”。“那种感觉很美好。”他说。

　　记：2004年“大选”投票当夜，你和民众一起到高雄地检署以抗议选举不公。你觉得自己是一个情绪化的人吗？

　　邱：一个人如果要做英雄，他的情绪不可能不冲动。什么事情都要算到100％，那样只能当太平天子。

　　记：你也曾经向记者提起，自己是当“总统”的料？

　　邱：我从来没有把“立委”当成我的目标，立委的职务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根本不在我的生涯规划当中，只不过我偶然坐在这个位置上罢了。所以我不会像别的“立委”一样，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或者说，“立委”跟我的“格”并不符合。

　　记：你的“格”要立足于何处呢？

　　邱：我的立足点，当然应该是像大陆这样人才众多的地方。我总是觉得，以我的能力，在只有2300万人的地方，很难找到对手。很多人说我聪明、判断精准、有魄力，可惜我生在了只有2300万人的小岛上。

　　我这样说可能比较托大，但是揭弊就需要一个很重要的素质——自信，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记：有人说你坚持不懈地揭弊只是出于“蓝”“绿”对抗的政治需要，但也有人相信你所追求的是正义公理。你觉得哪种说法更接近事实？

　　邱：都有一部分吧。很多人都觉得我一系列的爆料，无非就是“蓝”“绿”对抗的招数，但其实我心中根本没有“蓝”“绿”。2000年政党轮替之前，国民党也充斥着黑金。即便我现在掌握的情资，也有很多牵涉蓝营的问题。但是我主打绿营，因为民进党在执政。打在野的没有意义，打在位的才比较有挑战。

　　而如果我说自己的揭弊，完全是出于所谓是非公理，那我也是在欺骗世人，我没有这样高尚的节操。

　　台湾的选举，是被扭曲的制度，致使真正有能力有自信的人，也不愿意出头。这就是台湾的不幸。

　　看到群魔乱舞的台湾，我不服气，不满意，心有不平。项羽说起秦始皇“彼可取而代之”，这其实才是我不断揭弊的最大动力。

　　记：那么你觉得自己最大的支持力量在哪里呢？

　　邱：其实我最大的支持力量是我自己。我常常把揭弊看作是对我自己的考验，考验我的判断是否精准，考验我对自己的期许是托大还是事实。我频频曝料，我的朋友看得心惊肉跳，他们问我，要是陈水扁给我两枪怎么办？我说我就等着他开枪，如果我死了，那是我命中无福，如果我侥幸没事，那我的期许就能实现了。

　　记：为什么你的支持力量不是民众？

　　邱：当我走在街上，民众簇拥着我，这种气氛令我很感动，也很享受。但即便如此，这种感觉也只是支持我前进的一小部分动力。如果我说这是我所有的力量来源，那就太虚伪，太矫情了。

　　对我来说，最大的支持力量，还是内心的鞭策。我是一个自恋的人，相信自己一定能成功。有人说我是狂人性格，但是没有狂人性格就不可能去揭弊，因为那样的话，面对误解、攻击，就很快会倒地不起。我能坚持到今天，揭弊渐有成果，把民进党从盛打到衰，自己还被当作英雄，确实是我生命中意想不到的结果。这需要斗志，需要来自内心的力量。

　　每天上午，邱毅都会在“立法院”召开一场记者会。6月6日，他对记者们说，刚刚在日前辞职的陈水扁亲信马永成，主导了“复华金控人事案”、“烨联联贷案”、“台开人事案”，获利超过300亿元。他说马永成“是所有弊案的核心”，“也是陈水扁与吴淑珍的最后防线”。

　　和本报记者聊得兴起，邱毅几乎忘记了自己正要开会，要和同僚们商量第二天的记者会上要“曝”些什么“料”出来。南方周末